这股气息柔软而干净,令人怡神,或许是药性散了,人已陷入了一团倦怠疲惫之中,被她软软地抱着,那抹气恼渐渐散了,很快地便陷入了深眠。
嬴妲等他睡着了,屋内悄无声息了,才收拾好飞落的银针,慢吞吞开了门去了。
沧海阁夜里静谧,能听见萦纡浅溪发出的清越的流水声,嬴妲从二楼走下来,到了自己房中。
南窗外是碧幽幽一片竹林,西绥兀勒城夜里虽冷,但不知为何竟从来不下雪,绿竹猗猗,枝干随风扫过木质窗棂,吱呀地响动。
窗外传来窃窃私语声,嬴妲翻看着医经的手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耳朵忍不住为那一点由远及近渐次传来的声音吸引着。
“府里人不教说,可这屋里头那位是真真大有来头的,你听说了么,这可是当年大名鼎鼎的沅陵公主哩!”
她的官话里掺杂西绥俚语,嬴妲听不大明白,但还是能分辨得出不是什么好话。
另一个婢女倒是说的一口纯正中原官话,“当真?这位公主不是脾气最是傲慢无礼么,那样伤了世子的心,如今又巴巴过来,说要给世子治病,这是安的什么心思?”
“世子哪儿都好,只这看人的眼光也太……”
“不说此话了,明日那位穆姑娘便要住到府上来了,咱们谁也不说起那位公主。”
“也是。穆氏女是有战功的,辅佐她父兄胜了夏侯孝的黑甲军,三千胜五千,名气可大哩。”
口音纯正的婢女示意她声儿轻些,低声又道:“但又有传闻说,穆女与属下打得火热,你想她常年抛头露面的,对男子全不避讳,虽说人厉害武功高,将来能辅佐世子功成名就,可这样的女人放在身边,哪个男人能安心的?”
说得倒也是。
两人不再争辩,猫腰一闪身朝回廊后去了。
嬴妲放下医经,将湿润泛红的眼眶擦了几下,自嘲地发出一声笑,拉上被褥睡下了。
*
苏先生的回信在第二日傍晚时分便到了,小巧玲珑的白鸟在窗棂之间跳跃,翅膀沐浴着绚烂渐沉的晚霞,暮云收拢残线,取了信纸它便乖巧地飞走了。
萧煜告诉她,这只信鸽是萧弋舟与苏先生通信的灵物,十分灵敏,甚至通人性,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恶人。
信纸上寥寥几言,便解了嬴妲的困惑,她犹如茅塞顿开,取了针,在自己手指关冲穴上扎了一针,萧弋舟服药用针之后,有晕厥不力症状,扎他手少阳三焦经,或许能使他头目清醒,嬴妲扎得自己手掌发麻,疼痛难忍,勉力抽了针。
这时沧海阁已不剩多少人了,大多是去迎接穆女了。
穆女搬入侯府,世子的用心不言而喻,沧海阁个个忠心,自然都想见识见识那位未来的新妇。
穆红珠十五岁时便跟随父兄征战沙场了,矜贵的世家嫡女,竟手操长戈,打得须眉节节败退,这在民风淳朴而彪悍的西绥,大大助长了女人的士气。在这些人眼中,穆红珠是无出其右的巾帼豪杰。
嬴妲的手腕又扎了几针,为了寻找穴位,她试了手臂、双腿,连腹部也扎了好几针,常常试错,又回来翻遍医术,自己琢磨。
回信中苏先生好像肯定了她在医术上的造诣,说她才不过十日功夫,能考虑到这一点已实属难得,便事无巨细地同她讲解了好几种行针手法,嬴妲一一在身上试了。
不知道为什么,萧弋舟好像怕扎针。
她找到一个最不疼的穴位,又反复试了两遍,手指指腹出了一粒血珠。
她凝神看了看,自己将血抿了,用止血带缠上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