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陌生的容貌,熟悉的气质,他淡淡道:“或许,您该叫我太子长琴?巫山神女殿下。”
辰瑶从他平静的外表下感受到了怨怼之意,闭了闭眼睛,道:“你,在怨我?”
太子长琴自嘲道:“不,我谁都不怨。两个神灵在西陵,都救不了它。西陵,注定就是要灭亡的。”
他看着辰瑶沉默不语,继续道:“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你能早一点恢复,以你的神力,不,哪怕你随便召唤一个属下、仙侍,西陵就不会是这样的下场。嫘祖不会死,巫炤不会疯,集泷三郡的人族不会被杀。那巫炤和司危就不用死,缙云也不会死。”
太子长琴用手掩住眼睛,“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这样想呢?我也曾经是仙神啊,结果只能渡魂到一只硕鼠之上,藏进黑暗幽深的洞底,眼睁睁地看着西陵一城被屠杀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尸体和冲天的魔气。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无能,一样的可悲!可笑!”
看着眼前有些癫狂的太子长琴,辰瑶摇头道:“你无须如此自责,当初那样的情形,我们都只是无能为力。”
太子长琴讽笑道:“所以你就认命了,心安理得地回去当你的巫山神女了?也对,仙神高高在上,冷眼观世。区区西陵又算什么呢,就连整个人族都只是过眼云烟吧。缙云怕不只是你游戏人间的一个玩意吧?好一个巫山神女,好一个辰瑶!”
辰瑶任由他发泄这累积七十年的愧悔与不满,静静地等待着他平静下来。
过了好久,太子长琴深吸一口气,勉强提起嘴角想要恢复平日里温和的笑容,最终又颓然地放弃了。
“对不起,是我迁怒你了。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他喃喃道:“可是我在西陵度过了整整120年啊,看着它一点一点强盛起来。西陵是我在人间后度过的最长的地方。一夕之间却什么都没有了……”
辰瑶淡淡地道:“没有关系,我能理解你。如果有足够多的时间,我也会想做些什么,只可惜……”
“你怎么了?”太子长琴感受到辰瑶孱弱的气息:“你快要死了?怎么可能……”
辰瑶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除天道恒远之外,所有生命都会有消亡的一天。我,不过是早了些罢了。”
“太子长琴,我知道你如今活的很是艰难。但能够活着,谁又能说这不是天道的恩赐呢?所以努力活下去吧,代替我,代替大家,看这世间百态,源远流长……”
太子长琴迟疑道:“你,不杀我?”
辰瑶笑着摇摇头:“渡魂之术虽说不是常规术法。但是它既然存在于世间,便有存在的意义。生命求存,我又有什么资格杀你?你也不用过于苛责自己,不过是轮回的一种特殊方式罢了……”
太子长琴道:“都说巫山神女聪慧通透,没想到于生死一事也如此淡然,长琴自愧弗如。只是我却难以做到……我渡魂回人身时,巫炤、司危已死,不过,我取回了原先的身体,灌注仙力,作为苏生阵法的人牲,或许有朝一日,他们还能再活过来……只是,缙云尸骨无存,嫘祖未服药引,终是无能为力……”
辰瑶释然道:“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执念,不过执念过重未必是好事,好自珍重。至于缙云、嫘祖……只要你心不存怨,想必他们就很欣慰了。我是没有机会,只愿你此生能再见到巫炤他们,把酒共谈。”
太子长琴叹道:“无所谓怨与不怨,不过是天命戏弄。长琴先行告辞,不打扰神女缅怀故人了。”
看着又一个即将远去,此生不见的故人,辰瑶微笑道:“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