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墨知道自己的存在一方面是不断提醒着凌祁当年的黑历史,另一方面也是见证着凌祁渐渐成长起来的人。凌祁面对自己的感情可谓是十分复杂,爱恨交织,却舍不得、弃不掉,只能将她放在一个不远亦不近的地方,看着她却又忽视她,让她这样痛苦的活着。于是那冷宫便是一处好去处,她去了,他也不曾再见过她,而几年后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却是那副样子。
她低着头,长睫轻摇,像是一只翩跹的蝶,几下掩去了眼中方才差点泄露的讥讽。也不知凌祁当时该觉得有多不可置信呢她的讥嘲只在这么一瞬。下一刻的时间,送春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可是却实实在在的让她听见了那道有些沙哑、有些粗粝的声音
“送春,茶冷了。”
其墨眼眸晶亮,眉如远山,侧着脸望过来的时候,送春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几拍。李淑媛的容貌是后宫第一,张贵妃的为人处世让人惊叱,那么这位沈娘娘,便是在病中都让人感到无尽的欢喜。
“送春”其墨又喊了一声,莫不是太惊慌了,变成傻子不成
送春这才回神,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将她手中的茶杯接过,去了桌上倒上一杯再次返回,这才有了些真情实感。她轻轻喊了声“娘娘”,将手中的茶杯伸过去。
其墨拿了,却没有再出声。
又归于那样诡异的平静,不紧不慢的饮茶。
送春快步走了出去,找了站在门外随侍的小丫头,差了她赶紧去找张贵妃禀报情况,这才心下大安。
其墨继续饮茶,思绪漫漫渺远。想来今日阖宫上下便都能知道,她这个疯子废后开始慢慢好起来了,那么她也能开始实行计划。眼眸低垂,看着这轻易见底的杯盏。心中慨慨,古来帝王将相,从来称寡道孤。凌祁从不曾问过沈其墨一句愿不愿意,从来也只是想着他的江山与他自己。那么她这次,是不是也能将这些不愿意统统还给凌祁呢
称寡道孤,那便来吧。享无边荣耀,也享这无边寂寞。身处高位的他,会越来越孤独,直到自己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也不再有人倾听他的孤独。
凌祁接到消息、带着一身寒气来到玉屏宫之时,已经是入夜了。扫洒过的玉屏宫外竟无端显得有些冷清,哪怕这宫殿的飞檐翘角底下都悬着红色的灯笼,门上都贴着大红色的福。
他没有想到其墨会这么快恢复,甚至心中隐隐怀疑其墨是不是在骗他,她装疯卖傻不过是想从那冷宫里出来所使的苦肉计。
想到这,凌祁便打消了立刻进偏殿的心思。他是帝王,经常会揣度旁人的心思,也会用以心机应对,但他却着实讨厌身边人拿着这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方式还给他。这让他心中滞郁又多了一层,始终不得打消。
小德子看出了凌祁的犹豫和不满,但私心里还是觉得这不大像是那位做事的风格,便只得多嘴问了一句“皇上还进不进玉屏宫”
凌祁蹙着眉望着矮他半头的小德子“你觉得呢朕该不该进去”
凌祁从软轿里出来得急,还没来得及披上大麾。德子从身旁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上前靠近凌祁几步,在背后给凌祁披上了大麾。
“您心中存疑,为何不亲眼去见见呢”小德子道,“若是沈娘娘是假的,您再发落了也是可以的。可若是娘娘病了是真,您不去,总该伤人感情。”
“皇上向来是性情中人,畏畏缩缩只是滞阻您的脚步,心之所向,便是归处。”小德子不是不懂凌祁在想什么,只是他太懂了,却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凌祁的迟疑不决,总该是看在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