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低头回想某个数学公式,忽然有人大喊:“莫唤笙!”
抬头的刹那,一道强光从前方袭来,莫唤笙下意识眯眼遮脸。
讲台上酣睡的教师如梦惊醒,只见不远处站着个头上套了附中校服的精瘦男人,正拿着相机狂按快门。这些学生哪见过现实生活中的狗仔,哗然一片,考场肃静不复。
虽然这个男人很快逃走,校方事后又调取监控录像报了警,但是参加这次模考的学生成绩依然受了影响。
高三一班是实验班,大部分学生家长视成绩如命,一次模考失利就要和人生成败挂钩。陈婧还没回北京就被家长电话连番轰炸,要她务必安排好这位“艺术生”。而莫唤笙这边纯属借坡下驴,赶不上复习的进度,索性趁此机会给陈婧递了一页申请书。
申请回家复习。
陈婧没签字。
没签字就算了,还比之以往更频繁地请她进出办公室。
就如当下——
“回家复习?你好好瞧瞧你这次模考成绩。”陈婧从文件夹里抽出成绩单来,生怕莫唤笙看不见似的,还拿红笔在第53名的地方圈了个圆。
高三一班55个人,53名可想而知已经是非常糟糕的成绩。当然,如果横向对比高三整体水平的话,还不算无可救药。
陈婧划的红圈又大又圆,十分醒目,莫唤笙蹙了一下眉头,倏尔又展开。跟遭受班主任斥责的普通学生不一样,她没什么辩白,更没有委屈。端端正正地坐在陈婧的对面,刚从宿舍衣柜里翻出来的夏日校服褶皱未平,昭示着她离开学校多日的事实。
作为一个高考生,这种行为实在太不合适。但如果对于一个前途已定的影视新人而言,又是陈婧多管闲事了。
因此,陈婧今天的质问其实心里没底。
但是她知道这个孩子不一样。
毕竟高中整整三年,代替自己的父母参加每一次家长会的独此一个。
莫唤笙眼里映着成绩单上鲜红的字,沉默着。执教十几载的陈婧盯着莫唤笙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你就不打算说些什么?”
再丰富的教学经验都必须折服于基因和环境赋予学生的个别差异,陈婧承认,身经百战的自己这次算是遇见对手了。
和班主任隔着一张办公桌而坐的女孩犹豫了下,问说:“您希望我考多少分?”
她眼睛里闪着光,露出非常恳切的神色,并非是故意和长辈作对的口气,仿佛只要陈婧说个具体的数字,她就可以立下目标为之奋斗,绝不放弃。
陈婧顿了顿,往昔种种犹在眼前,她不禁哀从中来,叹了口气:“如果你是觉得有愧于我,想考一个我满意的分数作为报答,大可不必。”
“咱们班是文科实验班,我曾经跟你初中班主任聊过,知道你对理化更感兴趣。高一的时候我同样是往理科的方向培养你的,就是希望高二分班,你可以去更擅长更喜欢的领域挖掘自己的潜力。结果,你留下来了。”
陈婧扶了扶镜框,说:“你妈妈是个编剧,你就选了文科。你爸爸是个导演,你就进了影视圈。你老师担心你的学业,你就问她期望的分数。”
“有没有哪个选择纯粹是为了你自己而做的?”
整个训话期间,莫唤笙一直低头,保持沉默。
陈婧不舍得骂狠了,她其实心疼这个孩子。不知道是怎样的生活经历,让寝食无忧的少年成了衣衫褴褛的乞丐,浑身上下唯有一颗鲜活稚嫩砰砰乱跳的心脏送的出手,都要掰成几瓣来聊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