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冰箱里又给她拿了一个,她十分郑重地同他道了谢,又十分轻快地同他说了再见。他目送着她的背影,她没走几步,突然回头,向他用力挥了挥手,尽管那天的月色并不好,路灯也很昏暗,但他离着那么远,还是看见她笑了。
那天晚上他睡得并不好,烟灰缸里落满了半截的烟,他每抽到一半就发狠地摁灭,那点儿橘红色的光,一次次重现,又消失不见。
心如死灰之后,这死灰还能复燃吗?当然不能。
钟汀刚和他提分手那会儿,他的冰箱里填满了各种口味各种品牌的冰淇淋,后来这些冰淇淋都被他扔掉了,他自己并不喜欢吃。
就算她再回来,他也不想再买了,懒得再买了。
几天后,他收到钟汀的短信,信上说为了感谢他的冰激凌,她想请他吃豆腐宴,问他何时有时间。
十秒后,他回复她说,他对吃豆腐没有任何兴趣。
在钟汀第四次提出请他吃饭后,他还是陪钟汀去吃了豆腐。
店坐落在一个胡同里,胡同很窄,他的车只能停在外面。他们在馆子最里面的小单间里,初春,还没停止供暖,屋里很热,可钟汀并未除去她的大衣。
那天钟汀化了个眉毛,还特地去理发店吹了头发,她罕见地没有把头发绑起来,而是披散在肩上。待服务员上完菜出去后,钟汀把大衣脱掉,露出一件黑色露肩裙,黑发披在肩上,黑白对比十分鲜明。
店里做得最好的是文思豆腐,豆腐丝比头发丝还要细。
看到钟汀撩头发的时候,他不知为什么觉得她有点儿可怜。太拙了,像一个偷穿大人高跟鞋的小孩子。她不是没有卖弄风情的本钱,只是实在缺乏经验,搞得不伦不类的。
钟汀被蟹黄汪豆腐烫了嘴,眉头皱起来,鼻尖爬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像是意识到自己吃相不雅,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等待着钟汀同他说些什么,可她只给他解说豆腐,让他尝尝蚝油豆腐,再尝尝虾头豆腐,雪花豆腐也很好,你一定都要尝一尝啊。
豆腐确实不错,可他没胃口,每一道都是浅尝辄止。
账单是钟汀结的。他和性别为女的人吃饭,从来都是他买单,只有钟汀是例外。
他讨厌例外。
出店门的时候钟汀问他,“今天吃得还高兴吗?”
“挺好的。这次我也来了,咱俩也算两不相欠了。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
出来的时候外面风刮得很大,钟汀的头发飘了起来,把她的半边脸都给遮住了。
钟汀理了理头发,把吹乱的头发塞到大衣领子里,“你刚才说的能再重复一遍吗?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路肖维并未重复,出了胡同,他随手给钟汀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他没说再见,就直接转身而去。
等他车子启动的时候,他发现钟汀又跑了过来,他缓慢地摇下车窗,钟汀笑着说,“真不好意思,我忘带钱了,能不能麻烦你捎我一段?”
他从钱包里取出几张百元钞票,向外递出去,“给你,不用还了。再见。”钟汀的手愣在那里,半晌后才抽了一张,“谢了,不用这么多。”她本来面色是极难看的,没几秒就笑了,“真是谢谢你了。”
他并未说不客气,而是直接把车窗摇下去,开车走了。
等路肖维的车驶出街道的时候,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钟汀还站在那个位置,风又把她的头发吹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