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一手拿着一瓶特贵的酒,拧巴着脖子扭头盯着他看了半天,良久,才冒出来一句:“你今天不上学吗?”
周煊看着他爹,也良久才冒出来一句:“我大学放假一个多月了,一直在家呢,爸。”
周裕庭沉默良久,恍然大悟:“哦……”
父子之间的对话到此为止。
周煊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正要站起来上楼,谁知道他爹忽然冒出来一句:“你有女朋友没有?”
周煊想了想,没有。
他正要回答,坐在客厅轮椅上得了多年海尔默茨症早已经不记得什么的奶奶忽然开口:“煊煊喜欢赫家那个小子呀。”
周裕庭继续喝酒,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妈,您记错了,赫家那个小子是男的。”
周煊:“……”
奶奶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走过去的时候,奶奶还眯缝着眼睛,伸手捞了半天,捞着他的衣角,对他说:“赫家那个小子挺好的……”
周裕庭忍无可忍:“娘,赫家那个小子是男的!”
奶奶仿佛听懂了什么似的:“哦……咱家煊煊也是啊!”
后面的对话就趋近于荒唐了,周煊也没有再听。
有时候他觉得家里的人就像一个又一个孤岛,虽然彼此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却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谁也不听谁说的话。
每座孤岛上都有一座灯塔时明时灭,等着远处的回应,有的人找不到,就去寻找另一座岛屿,茫茫的海上有很多岛屿,可惜他们之中没几个人愿意结伴而行,变成同一片陆地。
周煊这么想着,看向窗外,楼下冰姨和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姑娘还在吵闹,冰姨扯着那个女人的头发,那个女人长大了嘴,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叫,他爹躲在屋子里不肯吱声,海尔默茨症的奶奶沉浸在自己被遗忘的世界里。
周煊的窗户关着,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他心想,很好,有时候你在大哭或是尖叫,但是没有人能听到。
他想了想,又把窗帘拉上了。
周煊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想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可是他的手机落在赫檀那里了。
他忽然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路冲下楼,找到家里多年不用的固定电话,立刻拨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等待的嘟嘟声长久地响着,仿佛漫长的直线上一个又一个的节点,每响一次,时间就断裂一次,短暂停留在这个点上。
没有人接。
第一次打过去没人接他就打第二次,第二次没有反应他就打第三次,终于打到第十三次的时候,电话通了。
周煊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不知道对面是谁接的。
接电话的人没有出声,只有呼吸声从听筒里均匀地传来。
周煊听不出这到底是谁的呼吸,他在假想里相信这就是赫檀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不想出声,只想一直听着这样平静起伏着的呼吸,如同听着海岸上起伏的潮水。
紧张的心平静下去,仿佛孤岛的灯塔得到了回应。
这时候,坐在椅子上的奶奶忽然出声:“小怡呀,给谁打电话呢?”
周煊哭笑不得,正要解释自己不是周怡,电话那头忽然呼吸停了一下,然后电话就被挂了。
周煊被人挂了电话,莫名其妙得很,于是又拨回去,这次对面直接给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