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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暗夜,只听到有梆子声远远地传来,却搅不碎黑沉的寂静。就连院子里应该大放光明的羊角风灯,也随着风儿左右摇摆,火苗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荣国府东大院的一间房内,一声叹息在这暗夜中响起,又被四处的寂静吞没,如同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只是出现过的东西,再怎么无视,都还是留下了它的痕迹。如同此时已经醒得目光炯炯的贾赦,正把一双无神的眼睛,瞪着头顶上的帐子,脑子里却仍走马灯一般地回忆着上一世的画面。

    他明明记得自己上一刻还在流放的路上,已经冻饿了两天的他,气息越来越微弱,并没有等到自己儿子赶来,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可是他不甘,不愿,不平,就是不肯随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黑白无常走。就在那两“鬼”要把链子套到他的脖子上时,天空中有一道闪电,就在那样的冬夜里直直地劈下。

    闪电的白光刺目,他只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儿子贾琏,远远地策马而来,那脸上即有一路奔波的烟尘,更有看到贾赦尸体时,流下的清泪。

    贾赦与贾琏原本不大亲近,可是那为自己而流出的泪水,还是深深地烫慰了贾赦的心。就在他想着再与贾琏打一声呼的时候,却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恢复意识之后,他已经重新躺在了柔软的高床软枕之上。

    都不用点灯确认,贾赦就知道自己身下的,正是自己生前最爱的书房内,那个摆设着不少古董的拔步床。做为已经做过一辈子纨绔的贾赦来说,闻香辩识自己所处的环境,还是能做到了。

    难道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这些纷至沓来的回忆,都是他梦中所见?可是自己所经过的场景,也太过真实,太过令人心疼。还有那里面前半段的记忆,更是让他如遭过两次锥心之痛一般——嫡妻的死、嫡长子的早夭,在他的心头生生逼出血来。让他不得不悲哀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不管那梦是不是真实,他活得都如同一个笑话般的存在——说是府里的当家人,可是家是让别人媳妇当的,儿子是给别人养的,娶的儿媳妇是给别人打杂的。到最后,顶锅被处罚得最狠的,却是他,这个名义上荣国府的家主,贾赦!

    做皇帝的看着勋贵不顺眼,觉得养着浪费粮食,糟蹋俸禄,还常行不法之事,想着拿几家出为杀鸡儆猴,他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贾赦也知道。可是真不能这样糟蹋人,把有的没的罪名不分青红皂白地都扣在自己头上。

    什么叫交通外官?自己是往平安州送过信,还送过银子,可是那信与银子没有一样是给当官之人的,皇帝能查不出来?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至于为何非得把这个罪加给他?贾赦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当年大家谁还不知道谁?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至于说包揽讼词,贾赦只在心里呵呵两声,自己平日里已经只窝在东大院里玩丫头喝小酒了,连自己的名帖放在谁的手里都不在意,拿什么去包揽讼词?贾政那个窝囊废,不过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蠢货,一心只想着鸠占鹊巢,都不想想自己为什么一个五品官当了二十年不挪窝吗?

    对了,还有一项罪名是他们家里有人放印子钱,非法盘剥重利。此事也被算到了他这个家主的头上,说成了是他治家不严。对此事贾赦连呵呵都不愿意呵呵,他谁也不怨,只怨自己只顾着醉生梦死,没给自己儿子做个好表率,让他被一个看着精明,内里却糊涂的娘们毁了一辈子。

    要想的东西太多,贾赦也只能放上一放。他现在还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多大年纪了,自己的那三个儿女又都多大了,会不会如上一世或是如梦中一样,已经做了人家跑腿的催巴,养成木头性子和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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