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偏小,没被听清,姥爷拍拍他的手背,自顾自地絮叨起来:“作业多啊,也别写到这么晚,不行咱就明天再写……现在的孩子,唉,上学真是比以前累太多了……你妈和你舅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哪里写作业写到这么晚过……”
元澈听他主动跟自己说起董濛,明白这是真的喝多了,搀着他往洗漱间的方向走:“我知道了,您……”
姥爷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摩挲着元澈略泛凉意的手背,嘴里念念叨叨:“咱别光顾着学习,把身体累垮了。你成绩现在已经很好了,比你妈和你舅上学那会儿都好……你妈当年啊,上完初中就上班了,你舅学习稍微好一点,也就凑凑合合上了个大学,你比他俩都强多了。咱不用非得争那个第一……”
元澈知道他姥爷一喝醉话就格外多,还爱提些陈年旧事,别无他法,只得随口应着,一手扶他一手往盆里倒热水:“姥爷,咱赶紧洗洗睡了。”
老头儿不依不饶地咕哝着:“我没念过几年学,那时候就在厂里当个工人,那也不孬,好歹是个饭碗,饿不着。你妈……她从小学习就不好,不是块读书的料,多亏厂里照顾我们这些老家伙,我们退了休,家里的孩子好歹还能接过这个饭碗去……”
往后的话元澈听过太多次了。
老头把这个饭碗给了考学无望的董濛,让女儿去厂里接他的班,将来总不至于没有饭吃;儿子则勉强考上了高中,后来又考了一个不算太好的大学,之后便留在外地工作、生活了。
高中三年像是一道分水岭,这边的董濛接过父亲的衣钵,在厂里做起了辛劳而清贫的女工;那边的弟弟却留在大城市,找到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然后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残酷的对比之下,董濛终于慢慢将满心的不甘转为了对父亲“偏心”的怨恨——如果当年没有让她去工厂做工,也许她拥有的将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家庭,过的或许是迥然相异的人生。
……人大概总是这样,责备自己时总是小心翼翼,责备他人时却不遗余力。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他姥爷每次喝醉都要翻出一次,讲到激动处还会热泪盈眶,连声逼问元澈,到底是谁错了。
*
元澈把嘟哝半天终于说累了的姥爷扶到卧室躺下,自己也回了房间。
不知是刚才在路上被夜风吹的,还是回来被老头儿一通念叨,元澈感觉脑袋有点疼。
放在桌上的书包拉链敞开了一点,露出一角包装袋来,是刚才某个大傻逼强行塞进来的。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唐染不由分说,把自己的车子往元澈那一推,道:“帮我看着。”然后就跑远了。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只袋子,黯淡的光线下,元澈还没看清是什么,大傻逼就绕到他车座后面,伸手去扯书包拉链,塞进一只去。
元澈拉开书包,拎出那只包装袋,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杯子,上面的标签赫然写着:牛奶(全糖)。
杯身还挺热。
元澈神色复杂地攥了它一会儿,掌心的温度一点点升高,直到感觉有些烫手,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打开盖子,微蹙着眉抿了一口。
……还是太甜,甜得发齁。
唐染好像特别喜欢这些饮料甜品之类的东西,几乎每天都要去那家奶茶店打卡,比上课要勤快的多。
也不知道他给自己点的饮品是不是要了同样的甜度。
或许是牛奶的温度让太阳穴的疼痛有所缓解,一口下去,感觉竟好受了不少。
元澈拧着眉心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