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有没有事?”
锁大人见到他,一把扔掉手里不吉利的白幡,胡乱摆了摆手,而后又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手炉,塞进锁清秋的怀里,“给,先暖暖手。”
锁清秋抱着手炉,觑了一眼地上的白幡。
锁大人拍落官服沾上的雪粒子,嘟哝着说:“琼林宴早就该办了的,哪有事后再补的理儿。”
前几个月,德善皇后无端染上急症,不出几日便撒手人寰,而出殡的日子又偏巧赶上殿试,是以靖安帝并未上朝,只遣了大公公过来宣读旨意,让翰林院的几位大人出面评出状元、榜眼、探花,至于赋职上任——大公公说的是靖安帝忧思难解,择日再说。
大公公的话说得漂亮,然而朝堂里的诸位也都活成了人精,德善皇后病故,靖安帝忧的是哪门子的思?当今圣上与皇后,实在算不上伉俪情深,毕竟靖安帝贪色,而德善皇后又善嫉,锁大人回头就大逆不道地对锁清秋说:“陛下这做梦可都得笑醒了。”
靖安帝约莫是乐不思蜀了几个月,总算是记起正事,这才下旨补办琼林宴,顺道见一面自己的新科进士。
锁大人当年自个儿是受了祖宗荫庇,否则就凭他这个酒囊饭袋,兴许连一方县令都当不上,更别提如今的正三品大臣,他琢磨来琢磨去,本打算给锁清秋买个闲职,反正有家里养着,没成想锁清秋竟能一举中第。
锁大人自己吃了肚子里没墨水儿的亏,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把,心里本是欢喜的,只是宫里人才把话带到,夫人就皱起了眉,附耳低语几句,他登时笑不出来了——竟是忘了靖安帝的好色。
想到这里,锁大人仔细端详几眼少年明艳的眉眼,看得心里直发虚,他忍不住愁容满面道:“你这相貌——就不该随了我的。”
“……”
锁大人不仅心宽体胖,脸也是大如金盆的,锁清秋瞟他一眼,没有搭理。
待到群臣毕至,天色已经沉下来,掌灯的宫人逐一点亮宫灯,火光摇摇晃晃,纱罩外的仕女图忽明忽暗,星星点点的光亮延伸至每一处宫殿,没过多久,大太监提灯而来,嗓音尖尖细细:“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万岁。”
当今圣上生得倒是仪表堂堂,然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靖安帝一眼扫过众人,并未走出步辇,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说:“爱卿平身。”
竟是连面子也懒得做足。
“前些日子,朕错过了你们的殿试,只得委托爱卿为朕选出三位国之栋梁。”靖安帝眯着眼,懒洋洋地问道:“朕的状元、榜眼与探花何在?”
金风露一掀袍,率先拱手道:“状元金风露参见陛下。”
榜眼紧跟而上,“榜眼沈三思参见陛下。”
“锁清秋参见陛下。”
少年的声音清亮而柔和,靖安帝一顿,若有所思地重复道:“锁清秋?”
靖安帝循声望过去,只见到一个低着头的少年,脖颈纤细,宫灯的明灭火光映得他肤白莹润。眉头一挑,靖安帝收起先前的心不在焉,玩味地问道:“可是那个京城第一美人锁清秋?”
宫里的美人,美则美矣,却多是端庄而无趣的,靖安帝时常微服私访,不论是茶座里,亦或是青楼楚馆,已然听了不少锁清秋艳冠群芳的传闻,他一时来了兴致,居高临下地说:“把脸抬起来。”
锁清秋蹙起眉,没有依言抬头。
锁大人心道糟糕,连忙出声道:“陛下,什么京城第一美人,都是外面以讹传讹、人云亦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