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说,我虽与诸位一同下山,可诸位若是时时刻刻想着此事,以为万事有我做主,历练的意义又在何处”
奚指月缓缓道“此次历练前往蓟北道,确实凶险万分。学院三年一次的历练,何次不凶险”
他看向温教习,道“温先生在学院度过了数十载寒暑,该清楚我所言非虚。”
“大人所言正是实情。”温教习原已意态寥落地捧着经书在旁坐下了,这时打精神,回话道,“老朽记得上次历练,甲乙两舍弟子去了极西的昆仑,先是横渡片羽不渡的澜江,又跋涉过万里雪山,才堪堪看到昆仑山景。”
“再上一次,去的却是看似平静、实则凶险的南疆。阁下莫要误会,老朽说的并非贵族,南疆那时正出了一只凶兽,力能开山填海,境界几乎可媲陆地神仙。那次历练回来,老朽的课上少了足足有三分之一强的人,非死即伤”
奚指月道“我曾听人说起,最凶险的历练却是温先生还在乙舍求学时曾去过的那一次。”
他同温教习说了这一席话,将众弟子分散的注意力都引了回来。
连陆九思这样把下山视作洪水猛兽的人,眼中也写满了好奇。昆仑与南疆,一极西,一极南,不是山高路远便是妖兽横行,在这两地历练已是凶险万分,竟还有更凶险之处吗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温教习身上,目光是从前听他上课从未有过的热切。
温教习叹了口气,众人便焦急三分。
温教习又摇了摇头,性急的人更想摇着他的肩膀问个究竟。
“那次”温教习叹道,“我与诸位师兄师姐决意渡过重洋,一探浮阎岛。”
抽气声接连不断地在教舍中响起。
他们这次不过是要与渡海而来的魔修打个照面,就已有人心生怯意,畏畏缩缩,谁曾想到学院的前辈们竟然想着渡海而去,到那岛上一探究竟。
浮阎岛上的魔修何止千万,其中更有修为深不可测,几可媲美陆地神仙的存在。而他们当初不过是学院的年轻弟子,撑死了也就是个九品境界。
几十人贸然登岛,岂非如蚍蜉撼树一般
这是何等疯狂,又是何等胆气
“后来如何呢”陆九思好奇道。
温教习道“说是凶险,自然死了很多人。”
“甲舍十八人,回到山上的只有两人。其中一人修为尽费,形同废人。”
当初甲舍最意气风发的那些师兄,有的在惊涛中为护住众人力竭而死,也有的为了替众人探路,命丧魔修剑下。
如若他们不死,时至今日定然都是修真界中的一流人物,不说开宗立派,也能有一番时所瞩目的成就。
但他们争先恐后,心甘情愿地陨落在了那次异想天开的历练中。
活下来的倒是他这种天赋平平、被众人悉心关照的弟子。
陆九思小声道了句“抱歉”,才问“先生,你就是为着这个缘故,才不让我们下山的吗”
他有些理解温教习为何先前那么反对他们去蓟北道了。想来是当年的事很是让教习寒心,对方才不愿见学院弟子继续在魔修手中陨落。
他不解的是奚指月为什么要让温教习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历练那么凶险,甚至会死很多人,说出这些事难道不会让大家寒心吗
“温先生,你不愿让他们下山看看吗”奚指月平声静气地问。
“不愿我当然”温教习话中一顿,“我为何不愿”
他放下经书,双手撑在书封上,好似能从这个动作中汲取到生的力量,苍白的头发也不再那么干枯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