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不是歧视,而是中国人自己也认同自己应低人一等,将尊严拱手送人,茫眼看自己与同胞任人践踏。
所以他才这么仇恨租界,冒着被冠以间谍罪名的危险,也要奋力一搏,让它早日消失?
他突如其来又无比强烈的正义感究竟从何而来,楚望仍旧想不明白。
火油炉子无线电里播报着上海即时新闻,“……所有自道光二十三年及二十六年起、五口通商开放以后在上海购置的土地,将在八年以内归还上海市政府……”
她“啪”一声将开关摁上,骤然问道:“谢先生,你究竟效忠哪一国?”
谢择益笑道,“我记得我同你说过。我从不当自己是英国人,也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
她将他死死盯着,“所以你这么做,仅仅是为你自己,及你文化认同的国度减轻负罪感?”
“一小部分。”
“另一大部分呢?”
他转头,微微眯起眼:“是你告诉我应当怎么做的。”
她愣住,“几时告诉过你这种事?”
这时车已驶入派克弄,在离葛公馆不远处停下。
“到家了,快下车去。”
见她不为所动,坐在副驾驶室里求知若渴的盯着自己,谢择益无奈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在这里回答你。请回家去好好想一想。”
她终于不再追问,长叹口气拉动车门,一脚踏出去了,又回头问:“最近仍很忙么?”
“有一些。一群英国人等着拿我是问。”
“不会太为难你吧?”
“倒不会,请太太放心,整个上海,军衔没人再高过谢先生,英领事都须看我脸色做事。”他微笑。
太好了。将在外军令不受,第二个可以肆无忌惮在远东属地里横行霸道的朱尔查。
当初连朱尔查都敢违拗的这名上尉,如今亲手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撬掉,自己坐了上去。
她单脚半跪副驾驶座,俯身,揪着他的军装领带,扯过来,将他嘴唇与脸颊亲得花里胡哨。
亲完替他将领带与纽扣重新整理一次,盯着他问道,“谢先生,下次约会是在什么时候?”
他笑道:“下回,将你自娘家接去新房。”
她点点头,关上车门大步离开。
——
葛太太果然在餐桌上等着她,问,“谢择益送你回来?”
她如实禀报,“见面时间统共十分钟。”
葛太太斜睨她一眼,一副懒待理她的表情。
又问,“那小子有无告诉你,林俞那外室上谢鸿跟前去闹过?”
楚望坐下来同她一道吃玉环柚,“闹什么?”
“要钱。”
她抬眼一想,得出结论:“聘礼。”
“我还真小看了她。”葛太太哼笑。
“谢爵士有没有被女人梨花带雨打动?”
葛太太白她一眼,“她想从谢鸿那里捞半点油水,比从我这里不知难多少倍。简直白日做梦,直给家仆扛起来扔出门去。”
一个女人孤身闯贼窝,不仅钱没捞着,还不知遭了多少奚落。啊,那可真惨。她边吃边想。
葛太太又说,“郑家人亲眼见到她女儿夜里十点同英国军官手挽手从跳舞场离开,上门询问她是否要退婚,她答应的太爽快,根本不知林俞为凑你嫁妆已经山穷水尽,根本贴补不出这笔聘礼钱,为此大发雷霆说她教坏女儿。”
楚望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