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轩文的眼睛死死盯着炉火,道:“我好像就被鬼缠上了。”
“那几个砍断我双腿的人,当初你父亲抓了他们都没杀他们,可是他走了,那几人没出几日就死了,死相凄惨,被人曝尸于烟花柳巷里,显然杀人的人要他们身名俱裂。那时整个扬州城都以为是你父亲做的,可是只有我知道,令尊遵守诺言,既然放了他们,就绝不会去寻他们。”
他说着,苦笑一声:“我十九岁成亲,成亲当日,妻子就自尽了,我一时失了心魔,落了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又不出几年,我母亲忽然便疯了,没疯几日便死了,死之前指着我怒骂,我也不知为何……”
他低头苦笑:“我那个二弟,也是个不成事的,没了我,他什么都做不成……到时候傅家,迟早败在他手上……”
窦之夜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傅轩文说道:“我是活不久了,他,我也教不过来了。这些年我只催着他早点成家,若有个能把持家中的妻子,也好过没有。若是他有了子嗣,我活着一日,便教导他一日,断不让他长成他父亲的模样……”
他说到这里,却又摇摇头,道:“可是那也无用。我一心想让他成家立业,他却为了这个和我吵了又吵。当初扬州贺家的千金央了父亲来提亲,他也不肯,现在又把这门亲事搅黄了,他是一心要和我对着干。”
他说完,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把这么多细细碎碎的家事给一个陌生人说了,不由笑道:“我说这些家长里短的,窦教主想必很烦吧?可是我这些年困在家里,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和你讲的了。”
窦之夜说道:“你们为什么就这么重视延续香火?”
傅轩文一怔:“什么意思?”
窦之夜说道:“我家就从来不在乎什么绝后不绝后,断绝便断绝了呗,只要活的人自在,何必为尚未出生的人操劳呢?”
傅轩文见他这么说,不由得自己笑自己,道:“是啊,我们这些人,作茧自缚罢了。”
他低低地说道:“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我把自己困在这高门大户里做什么,一心一意想做一个好人,可到头来,亡妻的家人恨我,抱回来的弟弟恨我,亲生的妹妹恨我,这世上人人都恨我,可我却总是替他们着想。”他说着,望向窦之夜,道:“可你是真自在啊,我都想去山上同你一起做山贼了。”
窦之夜笑道:“我不是山贼,你当我是什么,烧杀抢掠的土匪头子吗?”
傅轩文诧异道:“不是吗?我听别人说,一直以为你们抢劫的……”
窦之夜:“……”
你到底对坏人有什么误解啊!
他睁大眼睛发呆的样子,有时候竟不像是一家之主,反倒像是个孩子一般天真自然,窦之夜都想把他带回恶人堆,让他死前自由自在呆几日,也好过在这庄子里被活活闷死。
傅轩文的手依旧被窦之夜捂在手心里,现如今已经回温了,他笑道:“真是可笑啊,我闷了数十年无人可说的心事,如今倒和你全说了,有时候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才发现,全是扯淡。”
他们正坐在炉火边聊天,门外却是一阵骚乱,商越的声音传了进来:“你干什么的,我们公子不见你,你走吧。”
另一人也道:“二公子,大公子下午便说你做什么都和他无关,你追到这里干什么?”
傅轩文自嘲地笑道:“你看看,我都快死了,他依旧不放过我。”
窦之夜说道:“我看着你这个二弟,对你挺上心的呀,难道不是很孝顺么?”
傅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