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的心停了一下,好半晌,才压着□□控的愤怒,抄起药箱角落的针线。
“两指分开,压住伤口两侧的皮肤。”
连城璧的手扣在桌上,皱眉平视前方,不去看齐衡的动作。
齐衡照着他说的,左手附上去,一上一下按住肌理。就这按压的动作,血液又冒出来了,他的后背针扎一般,想起幼时不慎从台阶摔下,磕破了膝盖,手指长的伤口已痛得他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这男人是如何忍住一声不吭的。
“然后呢?”将心比心顾着伤痛,他尽量让自己的手不抖。
连城璧拧眉,显然,新鲜的伤口加上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道让他有些吃不消。
“两指挤压,把分开的伤口合拢,中间别留空隙。”
齐衡咽了口唾沫,继续照做,挤压之下,伤口当即又流出一股鲜血,让他头皮发麻。
连城璧接着道:“拿刚才准备好的针线,从左到右,把两边的皮肉连起来。入针不可太深,否则容易伤到肋骨或者内脏。”
这不是一项轻松的任务。齐衡虽不通医术,但也知道胸腹的脏腑很多,稍微伤到便去了性命。但,不缝合的话,这伤口估计永远也愈合不了,最后感染致死,也是一条人命。
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光听这些手法就能让齐衡汗毛倒立,更别说让他亲手操持。
平时握笔的手颤得厉害,冷汗跟连城璧的不相上下。
连城璧轻轻喘了一口气,沉着嗓子隐忍道:“你只管自己的手,别管其他的。”
齐衡闭上眼睛,强压住眼前的晕眩,又慢慢睁开,“你不怕我手法生疏,要了你的性命?”
他对此很是头疼,到时候屋子里多了一具尸体,他要如何跟双亲交代?种种思绪和压迫之下,他的手越发颤抖了。
连城璧看穿他的心思,顿了顿,道:“你以为,我若要死,会死在一个陌人房中?”他见齐衡的眉宇松动了一下,又道,“我连城璧,还没窝囊到要拖累他人。”
这句话看似高高在上的逞能,实则,却是斩去了齐衡最大的一桩压力。
你不是怕我死么?
那么,我承诺我的死与你无关,是否能安心缝伤了?
他的猜测没错。齐衡得了这句承诺,那一双拧成麻绳的远山眉终于舒展了一些,颇似没了刺激源的蜗牛,悄悄从壳里探出脑袋。
手下的针法虽不娴熟,却贵在仔细,那道伤口有半条手臂那么长,愈合起来很是吃力。思及这一点,齐衡缝得很细密,不似街头那些敷衍了事的裁缝。
“你忍着疼,时间可能久一些。”
并没有因为这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久草草缝补,反而择了更复杂却也更负责的那条路。
寻常人肯定是会选择简单的方式的。连城璧心里冷笑,书生果然就是书生,迂腐不化,死脑筋。
“你可以不用这么仔细。”连城璧盯着漆黑角落,表情晦朔。
齐衡的注意力全在伤口上,只道:“好歹是条人命。”
连城璧觉得这人莫名有一种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愚笨感,垂眸看了他一眼,却只看到那人的睫羽,蝴蝶般歇在眼皮上。烛光橙黄,淡如萤火,彩墨似的晕染在他脸上,乌黑的睫羽仿佛罩了一层轻纱,葳蕤朦胧,恰有一股不染纤尘的少年感。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养惯了,没见过冷血人情,炎凉世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