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不服输的人。那是藏于笑颜之下、溶于骨血之中的骄傲。但她心里更清楚,只有有本事的人才有骄傲的资本,否则只是自取其辱。
练箭是个体力活,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要休息一轮,休息完继续练,如此几个循环往复,姜颜细嫩的指腹起了水泡,水泡破裂,流了血。好在阮玉中途来看了她一次,送了些外敷的药膏和绷带,拉着她伤痕累累的食中二指叹道,“阿颜,我们本就是女子,来国子学读两句圣贤书已经是极致,你何苦这般苛待自己,非要和男人们争个高低优劣?”
说着,阮玉给她吹了吹指腹上涂抹的药膏,清清凉凉的香,沁人心扉。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呀。”姜颜鬓角汗湿,抬起另一只包扎完好的左手扇了扇风道,“哪怕是赢一次也好,总归不负皇后娘娘厚望,不负爹娘十里相送助我来此。”
“皇后娘娘?”阮玉抬眼无奈一笑,软声道,“你怎会不知,皇后娘娘选拔我们来此,本就不盼着我们科举治国,而是为皇子王孙们准备些联姻的姑娘,稳固朝堂地位罢了。”
姜颜笑了声,随即牵扯到酸痛的腰背,疼得‘嘶’了一声,道:“平日看你傻傻的,这会子倒聪明了。可那又如何?我本就不为名利,不为嫁入高门妇,只是不甘心罢了。有时我想,凭甚我们就要低人一等呢?好端端的来学习,却要被人说是居心叵测。”
“谁说你‘居心叵测’啦?这世道几千年来都是这样,能在你手里改变不成?”阮玉替姜颜包扎好,又取了帕子给她拭汗,温声道,“我要去识记了,你练够了便早些回去,明日还要考文章呢。”
姜颜一日的疲劳都消散了不少,笑吟吟勾了勾阮玉的下巴,“阿玉真是体贴。我若是个男子,一定娶你。”
“阿颜又胡说八道!”阮玉瞪了她一眼,小声道,“幸而你不是男子,否则不知要祸害多少姑娘呢!”说罢,她抿唇一笑,收拾好膏药和绷带离去。
微风拂来,夹着几片雪白的梨花越过墙头,飘飘荡荡坠落在姜颜肩头。她望着阮玉玲珑有致的背影离去,双手叉腰抻了抻僵硬的背脊,又揉了揉酸痛的肩背,趴在石桌上闭目休憩,想着等风小些再去练几遍。
正惬意着,忽见一片阴影笼罩过来,似乎有人在她面前站定。姜颜以为是阮玉去而复返,未曾睁眼,只抖着睫毛哼道:“阿玉,我再练会儿,不必管我。”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应。
姜颜这才觉出不对劲,悠悠睁眼一看,不禁恍惚了一瞬。
苻离?他来干什么?
一想到曾经种种,姜颜瞬间清醒了,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心道:还好,玉还在。
苻离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他依旧穿着一身武袍,大概也是因无聊而前来练习骑射,手中还拿着一根上等的牛皮马鞭,龙驹凤雏之态,却偏生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他盯着姜颜缠着绷带的手指,视线移到她因练箭燥热而玉色透红的脸颊,许久方平淡道:“你先天不足,何必拼命?想要赢我,本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
姜颜阴恻恻道:“多谢苻大公子的安抚,我更生气了呢。”
苻离忽略她话语中的一丝嘲弄,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走开。可走了两步他又停住了,背对着姜颜,生硬且冷漠地补充一句:“但你若开口求我教你,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