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德离开病床,光脚触碰到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如同惊雷一般狠狠地捶打在霍顿的心头,在思想做出反应之前,潜意识就已经拉响了警报,恐惧狠狠地抓住他的心脏,瞬间收缩,掐断呼吸。
霍顿条件反射地朝着监视窗口投去视线,试图寻求帮助,他需要帮助。
但随即霍顿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快速收回视线,压低声音、保持平静,“不用了。真的。”
他可以察觉到自己的僵直,从声音到视线都是如此,脖子似乎僵硬得固定住了,愣愣地盯着埃德蒙德的肩头,让焦点和焦距完全凝聚起来,就好像正在盯着肩头之上的一个褶皱,然后思考褶皱到底是怎么来的,只有这样,他的视线余光才不会乱飘——避免再次看到那个蜈蚣般歪歪扭扭的伤口。
粉嫩粉嫩。
扭扭曲曲。
可是画面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这让霍顿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原本就已经疲倦到衰弱的精神被迫再次拉近,所有残余的心神全部都收紧起来,然后不由自主就在脑海里开始数数:从一到十又从十到一。
即使如此,冷颤依旧从脊梁骨尾端开始往头皮上窜。
埃德蒙德坐在床尾,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霍顿,但眼神却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如果说此前是咄咄逼人的压迫,那么此时就演变成为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那温柔如水的眼神就好像正在打量恋人般。
细腻而柔和,温暖而轻盈。
这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唯一的违和就是他的手臂伤口,那只歪歪扭扭的蜈蚣,正在时时刻刻发出警报:这是一位凶残冷血的杀手,他杀害了自己的爷爷奶奶,他杀害了自己的母亲,还有其他多名受害者。
谁能够确定,在他杀人之前,他是否也这样注视着那些受害者呢?
恐惧,就在温柔之间悄然升起。
不知不觉地,整个病房就陷入安静之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的声响在微微响动着,冷空气让皮肤表面浮现出了一片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幻觉,总觉得自己可以听到汩汩的流水声响:
那到底是水管在发声,还是血液在流动?
埃德蒙德微微侧了侧脑袋,眼神越发温柔起来,“你知道吗?女人们一开始对我都很冷漠,她们不愿意分享;这辈子,没有人想要和我互动,即使是小时候家里养的猫也是一样。”
然后,埃德蒙德的视线余光瞥了瞥,监视窗口里的医生和护士们有事离开了,整个病房没有其他人监视,就只剩下他和霍顿了。
“咯吱。”
埃德蒙德的身体重重往下一坐,借助床垫的反弹力站立了起来,弹簧被压制的声响、脚镣碰撞的声响、脚步与地面碰撞的声响……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还有埃德蒙德那超级大块头的身体快速站立起来而激荡起的气浪,劈头盖脸地夹杂着无数声音扑面而来,狭窄的病房空间就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
嚯!
几乎是同时,仅仅只慢了半拍,霍顿也跟着猛地站立起来,野兽的直觉让他与埃德蒙德形成了犄角对峙的局面。
但……气势被狠狠压制住了。
不仅仅因为埃德蒙德的身型与体格完全压制住了霍顿,还因为霍顿条件反射站立起来的急切泄露了自己的恐慌,那种警惕与慌乱让霍顿的气势完全落于下风,切肤之痛的危机感让浑身汗毛全部竖立起来。
安静。
静止。
霍顿和埃德蒙德都保持了完全静止的状态,似乎就连空气都凝固住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地打破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