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李偃念着旧情对她百般好,可她亦深知,便是活得再卑微,也不能将己身寄托于任何人。非是不信任,而是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不能、也不该仰谁鼻息而活,他要争着天下,她便要时刻准备着母仪天下,做与他比肩的妻,而非随时可丢弃的附庸。
这是前一世里,她如浮萍般漂泊了半生后最深切的自我反省。
她在路上又颠簸了五六日,终是到了繁阳的地界。
府里守卫亲自出城来迎,因着主公前几日来了信,家里亦知添了小夫人,故而殷切地叫了几个轿夫及仆妇,换了软轿过来恭候,谨姝下马车,一行人便拜,“见小夫人安。”
谨姝一时被吓了吓,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知若自己胆怯小家子气,日后恐会遭人看不起,府里一应事项若不叫给她还好,若交给她,若先得了轻视,往后去要花极大的功夫才能修正。
前一世她吃尽了这方面的苦头,忙定了心神,淡声应道:“不必多礼,都起罢!我新来此地,往后还要请诸位多多指教。”
此一句,看似恭谦,实则含威带摄。
其余人忙伏身,恭敬道,“不敢。”
谨姝换了轿子,进了府门,吕安指挥众人把谨姝的东西抬了进去,因李偃住在北院子里,谨姝东西亦搬到了那里,院里原就有下人,这会儿并谨姝的侍女,全在收拾屋子,谨姝瞧见屋内诸多李偃的物品,不禁一下睹物思人起来,好似才离了几日,已隐隐有些思念了。
繁阳日暖,谨姝换了薄衫,还是出了一身薄汗,这天天已经很晚了,听说郑夫人身子不太爽利,已睡下了,谨姝便唤人备水沐浴,亦是早早歇了。
这几日都未睡好,现下终于睡得踏实了,一觉到了天亮,醒来觉得精神都好了许多。
叫稚栎把早备好的礼拿出来,捧着去拜了郑夫人。
那位李偃的嫂夫人,她前世里久闻大名,却并未得见,只听说深居简出,李偃和刘郅里那一场持续数月的仗打得不可开交之时,郑氏亲自领兵挂帅在繁阳城下以战刘郅座下悍将萧勐,此城下之战使得这位深居简出的嫂夫人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光怪的色彩,当日作战的将士亦称郑氏乃貌美的妇人,因着美人柔面,故而使萧勐轻敌浮浪,因此势败。
正是因为郑夫人此举,才使后来繁阳不止落入刘郅之手,而李偃退守尚有余地。
后刘郅下招降书之时,亦还特意提过李偃这位嫂夫人,称女英将才,世所罕闻,敕封女侯。
郑氏住在西屋,她今年已年逾四十,习惯早起,每日卯时便于屋内习字,待得用过早饭,便手不释卷,话很少,亦少吩咐,但府里上下都怕她。
这会儿她未习字,坐于高榻之上,微微闭目捻着佛珠,等候李偃这位新娶的妻。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因此谨姝对见郑氏还是怀着几分期待的。
但她心里其实有些忐忑,如果郑氏意欲将自己的养女嫁与李偃,而她占了李偃的妻位,郑氏会否对她怀着成见?
一切都说不准。
她在门侍的通报声中入了西屋的正堂,余光里瞧见李偃那位莫测的嫂夫人,她穿一身黛青色的深衣,除却眼角几丝细微的纹路,看不太出来年纪,看五官,年轻时应确切是个极美的女子。只是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狭长的凤眼,显出几分冷漠和疏离来,叫人看不出喜怒。
谨姝行了大礼,手举过头,将请安礼高举过头,拜道:“新妇拜见嫂夫人,恭请玉安!”
良久,一个老妪方过来收走了礼,郑氏淡声说了句,“起吧!”那声音,声调低缓,暗含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