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钰放下手中的长弓,慢条斯理地把擦弓的绢布折叠好,轻声慢语:“不好喝吗?”
“……”
不等她憋出来一句怨言,成钰便自问自答道:“我也觉得不好喝。”。
……好了,她明白了。
季沧亭想起她在桃西县时说书先生说的关于她那九九八十一个男后宫的风流谣言,陡然升起一股愧疚,尽量轻地把那盏醋放到桌上去,双手撑着脸揉出一个赔笑的表情:“成二哥,别人造谣传谣的就算了,你还需要哄吗?”
“不该哄吗?”成钰慢条斯理道,“你我相别三年,可知我是如何过的?”
季沧亭忽然背心发冷,道:“您说,您说,我给你端茶倒水。”
成钰:“第一年落脚繁都,人言武帝取士,非青年俊才不点。”
季沧亭头皮发麻:“那些老头子半截入土了还不放权,我不征辟点年轻人来,哪儿熬得过那些死老头?”
成钰道:“我知晓此乃误传,为免谣言扰心,第二年便避至隔江之畔,江畔旅人往来,闲谈间又言,武帝宠侍近臣,合意者当夜纳入后宫,以致京中贵女难寻婆家。”
季沧亭说话声音开始抖:“……那王矩、那谢侯玄、那温咏臣几个狗东西不干活,我散朝后把他们抓来陪我熬夜理折子也不行?勤政也有错?”
成钰点头道:“这个我也知晓,故而第三年又避至南山乡野,某日与友人谈琴论道,路遇樵夫和歌,问所歌为何,樵夫曰——此乃武帝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郎君百俊歌,民间人人可哼出一二。”
季沧亭:“……”
季沧亭:“这皇位太过凶险,还是等瑾儿长大些再担此大任吧,朕这就回去做个暴君,大兴诗文狱,这帮乱臣贼子,一个都别想逃。”
成钰握上她的手腕,拇指在她腕侧轻轻摩挲着,眼底的情绪宛若沉在最幽深的海底,定定地看着季沧亭。
“那,我有一个想千刀万剐的乱臣贼子想向暴君讨,暴君可愿给我?”
季沧亭一愣,继而低声道:“石梁玉的事,自我而起,也该由我来了结这份因果……无论如何,在百姓眼里,他曾大义灭亲,间接报了你的仇,你,不可以。”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成钰不可以,他肩上是成家六世清名。
那一瞬间的锋利言辞仿若错觉一般,成钰敛起眸光,道:“你知我今日为何擦这张弓吗?”
季沧亭想起自己那杆饱经风霜的旧枪,苦笑道:“可惜我如今再不能同你如当年那般并肩作战了。”
成钰却道:“你听说过王车易位吗?”
“何解?”
“我曾识得一个西域人,他说,操局的王者与悍勇的战车,有时换个位置,或可破开新局。”成钰顿了顿,道,“这局万年劫,我欲以杀止杀。”
当年的季沧亭,战场上悍勇无双,而成钰在她背后亦是神机妙算,这才以最短的时间逆转了关外战局。
世人知季沧亭之勇武,而不知其智,同理,世人知成钰之智,却不知其亦擅杀道。
季沧亭抿唇想了好一会儿,起身拿起他的弓,用左手拉了一下,却只开了不到一石便不得不松了开来,不免有些苦笑。
“的确是不行,倒是要劳烦你这弹琴写字的手了……说起来,当年我的功夫底子还是缠着你教的。”
“我让你学剑,以证君子之道,你偏要学枪术。”
“一寸长一寸强嘛,剑术在马上施展不开。”季沧亭似有不甘心,找了支没箭头的箭四处找空地儿想试试这张弓,转了一圈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