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历经劫难,冷静得却快。借着熹微晨光,目不转睛,手下很稳,像是寻常做针线。
还安稳他:“不怕,我尽量轻点。”
夏偃悲愤地想,她还是把我当小孩子。
他猛地一嘶。少女的纤纤十指果然温柔,直直地拔出了一枚狰狞的铁箭头,放在他耳边。
但第二枚就没那么容易了,嵌肉很深,血流不止。
赤华轻揉太阳穴,暂时驱散了头脑中的眩晕。伸手,用手指试探了一下深浅,她自己也吸口冷气。
夏偃这才想起来,她的双手也是受伤了的。断了的指甲根血肉模糊。
他想挣扎起来,赤华按住他的腰。她指尖冰凉。
“别动……让我慢慢来,否则入肉更深。”
他身上起了一层粟粒,一直蔓延到大腿根。天知道徐朔怎么训的兵,不瞄他脖颈,不瞄他后心,却偏偏瞄他屁股!
他又不是董肥,那里也并非格外有肉啊。
赤华却专心。她在荆国宫里无事,养过小猫小狗小兔子,有时候小肉球在外头伤着了,一瘸一拐地回来,她也知道该怎么做——一开始是观察太医的手法,再后来,自己也试过。
但那都是刚到荆国,一切还新鲜时的情趣了。再后来,她学着扮另一个人,学着掩饰自己的心思,好好的花季少女,气质愈发沉闷,提不起兴趣娱乐自己,那些小猫小狗小兔子,慢慢的都放回园囿了。
而夏偃呢,虽然跟小猫小狗不一样,但在她心里,也始终跟“可怜“两个字紧紧挂钩。尽管她知道,这个小可怜的本事很大,大得超乎她想象。但人之弱点,总是喜欢在旧路上裹足不前。一些根深蒂固的印象,始终难以改观。
尽管比她高,比她肩膀宽,比她矫健,那也不过是个大号的小可怜。唯一能让她有所感触的是,男孩子果然长得很快。
她指尖忽然一停,讶异问:“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旧伤?”
夏偃无地自容,鼻子压在胳膊上,闷闷说:“淘气摔的。”
听她“哦”一声,大概是信了。
见他挣扎,还以为是疼,再安抚一句:“不怕,我数三下,就完事儿啦。”
一、二……第三下的时候,铁剑狠心一撬,手指猛地一拔。夏偃闷叫一声,听到叮当一响。
到第三枚箭头的时候,他干脆放弃自己了,假装变身一棵倒伏的树。迷迷糊糊地感觉她又用了铁剑。他眼前一黑,这次一声没吭,晕过去一小会儿。
醒来时,已经衣不蔽体。他的上衣反正烂得没法看了,赤华给撕成了绷带,五花大绑,好歹止住了血。
疼还是疼,但远没那么钻心剜骨,反而有一种残忍的浑身清爽之感。
他红着脸抬头。赤华神色虽倦,却异常坦然,一点没把他当男人。
身上的水汽逐渐蒸发干净。她重新感到眼皮沉重,合上眼歇了一会儿。
心头却忧心忡忡,想着另一件事:“可你这伤还需要冲洗……唉,要是宫里的太医在就好了……”
夏偃也不害臊了,差点乐出来。她怎么不说,给他吃点山菌海参,好得更快呢?
天色朦胧,就要亮了。此地不可多耽。
夏偃问:“我们……找个藏身的地方?”
赤华点头,低声说:“我扭了脚,头也晕,怕是走不快。”
夏偃微觉奇怪。救她的时候,他一路轻拿轻放,似乎没让她磕着撞着头。怎么她眼中轻飘飘的,一直喊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