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
郑菀拍了拍她肩膀。
容怡不知怎的,心突然跟着安定了下来。
“我跳。”
郑菀从容向前,福身款款一礼。
众人但见小娘子着翠碧云锦衣,尺素纤腰、曼曼亭亭,乌发如瀑、肤光胜雪,端的是仪态风流、天质自然。
这才是世家大族养得出的气度。
可惜。
可惜了。
“这可怎生是好?方才我等争执时,舞姬和乐师偷偷跑了。”
蒋三娘子惊呼道。
“一惊一乍作甚?”容沁皱着眉,“我看他们个个抖得跟只小鸡仔似的,就让他们先退了。”
“那菀娘跳舞……”
郑菀摇头:
“何苦为难他们,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这位郎君,”她转过身,看向角落正自斟自饮的崔望,“可愿与我伴奏?”
便她眸光若春雨迟迟,殷切凄怜,奈何郎心似铁,崔望摇头,以沉默推拒。
郑菀头一回在郎君面前踢了铁板,心里快呕出一滩血,面上还得保持得体从容的微笑:“郎君既是不愿,便罢了。”
“我以清音跳之。”
她福身在一礼,再站直时,面色已经变了,“舞名,《破阵》。”
仿佛指尖有乐,在郑菀抬手摆出第一个姿势时,那乐就从耳鼓出发,在她那翠碧云锦纱里,在她那白如霜雪的皓腕里,在她那如瀑的乌云墨发里,一路缭绕到了心脏。
这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舞,比起绿腰舞无骨似的柔,这支舞太刚太硬了,硬到让你觉得风霜雨雪加身,都折不弯她的腰,打不断她的脊梁,她在这如山的重压里,不断地伸出手。
手指断了,她便用脚。
脚骨折了,她便用身体。
身体都不能用了,她还剩一颗铮铮的头颅。
明明微末如蚍蜉,却不肯随流水,非要破出这绵延天地的阵法,她要破天!
人人心头发痒,眼眶发胀。
不止是美,还是傲,还是身体里别的什么东西,绝望与希望并存,眼泪与欢笑同在。
忽而,有乐自九天来,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道琴音,完美地嵌入这支舞,琴声铿锵,嘈嘈切切如珠玉落盘,似银瓶乍破。
铿锵的雨点簌簌而下,伴随着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将舞者裹挟着往命运而去。
乐声抚过众人的耳朵,穿过他们的心脏,传出石舫,传出水榭,最后飘荡在四季不腐的骊泗汤。
不论是临窗赋诗之人,还是嬉笑清谈之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侧着耳朵静静地听。
他们听到了金戈铁马,听到了潺潺流水,听到了江南烟雨,听到了漠北狼烟。
心脏在噗噗跳动,可谁也没法控制,直到琴音起至最高,戛然而止。
郑菀也伴着这琴声,停止了跳舞。
腮边还有泪,她方才仿佛一个人倏忽走完了一生。那是属于她郑菀的人生,对所谓“既定命运”的不服。
她看向崔望,他不知何时从长几后走出,膝上是名琴焦尾,如玉雕就的十指还按在琴弦,她第一次在他看中看到了情绪。
似春日街头的微风,不够浓,不够暖,却让人想就地大睡一场。
“你——”
“啪啪啪——”
容怡大煞风景地鼓起掌来,脸蛋笑得红扑扑,“菀娘,菀娘,你跳得真好!这位郎君,也是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