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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舞一曲
怡抬起头:“可——”

    “无妨。”

    郑菀拍了拍她肩膀。

    容怡不知怎的,心突然跟着安定了下来。

    “我跳。”

    郑菀从容向前,福身款款一礼。

    众人但见小娘子着翠碧云锦衣,尺素纤腰、曼曼亭亭,乌发如瀑、肤光胜雪,端的是仪态风流、天质自然。

    这才是世家大族养得出的气度。

    可惜。

    可惜了。

    “这可怎生是好?方才我等争执时,舞姬和乐师偷偷跑了。”

    蒋三娘子惊呼道。

    “一惊一乍作甚?”容沁皱着眉,“我看他们个个抖得跟只小鸡仔似的,就让他们先退了。”

    “那菀娘跳舞……”

    郑菀摇头:

    “何苦为难他们,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这位郎君,”她转过身,看向角落正自斟自饮的崔望,“可愿与我伴奏?”

    便她眸光若春雨迟迟,殷切凄怜,奈何郎心似铁,崔望摇头,以沉默推拒。

    郑菀头一回在郎君面前踢了铁板,心里快呕出一滩血,面上还得保持得体从容的微笑:“郎君既是不愿,便罢了。”

    “我以清音跳之。”

    她福身在一礼,再站直时,面色已经变了,“舞名,《破阵》。”

    仿佛指尖有乐,在郑菀抬手摆出第一个姿势时,那乐就从耳鼓出发,在她那翠碧云锦纱里,在她那白如霜雪的皓腕里,在她那如瀑的乌云墨发里,一路缭绕到了心脏。

    这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舞,比起绿腰舞无骨似的柔,这支舞太刚太硬了,硬到让你觉得风霜雨雪加身,都折不弯她的腰,打不断她的脊梁,她在这如山的重压里,不断地伸出手。

    手指断了,她便用脚。

    脚骨折了,她便用身体。

    身体都不能用了,她还剩一颗铮铮的头颅。

    明明微末如蚍蜉,却不肯随流水,非要破出这绵延天地的阵法,她要破天!

    人人心头发痒,眼眶发胀。

    不止是美,还是傲,还是身体里别的什么东西,绝望与希望并存,眼泪与欢笑同在。

    忽而,有乐自九天来,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道琴音,完美地嵌入这支舞,琴声铿锵,嘈嘈切切如珠玉落盘,似银瓶乍破。

    铿锵的雨点簌簌而下,伴随着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将舞者裹挟着往命运而去。

    乐声抚过众人的耳朵,穿过他们的心脏,传出石舫,传出水榭,最后飘荡在四季不腐的骊泗汤。

    不论是临窗赋诗之人,还是嬉笑清谈之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侧着耳朵静静地听。

    他们听到了金戈铁马,听到了潺潺流水,听到了江南烟雨,听到了漠北狼烟。

    心脏在噗噗跳动,可谁也没法控制,直到琴音起至最高,戛然而止。

    郑菀也伴着这琴声,停止了跳舞。

    腮边还有泪,她方才仿佛一个人倏忽走完了一生。那是属于她郑菀的人生,对所谓“既定命运”的不服。

    她看向崔望,他不知何时从长几后走出,膝上是名琴焦尾,如玉雕就的十指还按在琴弦,她第一次在他看中看到了情绪。

    似春日街头的微风,不够浓,不够暖,却让人想就地大睡一场。

    “你——”

    “啪啪啪——”

    容怡大煞风景地鼓起掌来,脸蛋笑得红扑扑,“菀娘,菀娘,你跳得真好!这位郎君,也是天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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