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灯昏昏暗暗,我们相对而坐,竟然有点儿暧昧。
他给我倒酒,跟我说:“其实我有好多话早就想说了。”
唐泾川告诉我,在他治疗期间,经常是看着我有一肚子的话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好像一张嘴,自己拼命留住的那口气就会如同气球炸裂一样散掉。
他过得苦,我哪能不知道,可是我也真的在好奇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想什么。
那时候我看到的唐泾川相比于“寂静”更多的是死气沉沉,他像是每天都在不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考那些我不知道的问题,也像是每天只是单纯地不想理会这个世界不想理会我。
他说:“那时候我什么都想不了,甚至好几次我在看着你的时候要好半天才能想起你叫什么。”
他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闭着眼睛缓了缓,再开口时和我说:“其实这些都还好,我最难的是刚开始用药的时候。”
唐泾川又给自己倒酒,我让他少喝一点,他笑着摇头说:“没事儿,我下周才去上班呢。”
他说:“我以前从来没想到这种病会这么痛苦,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以为看几次心理医生就好了,却没想到邵医生告诉我必须服药。我就想,可以,只要能好起来就行。我回来之后开始吃药,可是第一天我就害怕了,失眠的情况加重,不仅如此,我甚至好像丧失了生活能力。”
听着他说这些,我第一次知道,或许我看到的他表现出来的痛苦还不及他真正体会的十分之一。
“所以你偷偷停药?”
他点头:“对,我当时开始不相信医生,我觉得那些药只会让我更糟。”
我突然庆幸,这真的要感谢余医生,如果不是他,我跟唐泾川还不知道最后会走向哪里。
他说:“给你看一个东西。”
他站起来,走出餐厅,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很小的笔记本回来,他把笔记本递给我,我打开后发现第一页写着一个半“正”字。
“我每想到自杀一次,就在这上面写一笔。”唐泾川说,“服药期间,我一共有8次想到了死。”
我眼前的“正”字变成了两把刀,一把插在我心上,一把插在我喉咙。
我听见血一滴滴掉在地上的声音,我觉得头晕,觉得无力,觉得自己还是没能让他好过些。
“第一次的时候是我重新开始用药的第二天,你在客厅跟人打电话说公司的事,我看着窗户,突然莫名其妙的就想跳下去。”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那些痛苦从来都不是他的,“那时候好像死亡比活下去更诱惑我,我都走到窗边了,看着外面的时候觉得纵身一跃就是解脱,可当我伸手要去开窗户的时候我想到了你,也没多想什么,就是想到了你看着我时的样子,然后你就来喊我了。”
我不记得了。
他重新开始用药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我们每天的生活都压抑且混乱,我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幕。
他说:“当时你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出现,切断了我跟死亡的联系。”
有人能理解什么叫后怕吗?一想到他曾那么多次站在生与死的边缘,我真的后怕,那是悬崖峭壁,一失足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有了第一次,后来的那些就不稀奇了。”唐泾川和我说,“我跟邵医生聊过这个问题,他要我一定自控。我路过高楼的窗边就要克制自己想跳下去的冲动,我拿着水杯就要克制自己想摔碎它然后划破自己动脉的冲动,我洗澡的时候要克制自己沉在浴缸水面以下的冲动,我真的太痛苦了,每天吃着那么多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