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弦脑中嗡鸣如金戈交击,双目阵阵发黑。
不受控制地迈步向前,一脚深一脚浅,宫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尖锐刺耳,又仿佛远在天边,嘈嘈切切听不清晰。
“是今夜要侍奉皇上的人。”
“怎么就想不开,从龙雀台上跳下来了?”
“好端端的碰上这事,真晦气……”
“都在这儿吵什么?”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宦官走了过来,一甩拂尘,吊着嗓子骂道,“还不快去收拾尸体,要让她在地上躺到明日不成?!”
宫人唯唯诺诺地去了,当她们用衾单将尸首裹起来,抬上推车之际,商弦从被风吹开的衾单一角,看见了那人破碎而鲜血淋漓的脸,胸口如遭重击,闷痛得喘不上气。
老宦官见尸车已被推走,青砖地上的血迹也被泼上了清水,开始洒扫,于是抽身来到护卫身边,一脸谄媚地笑唤:“庄大人。”
他没在掖庭宫当值,不识得商弦,但知道庄悬舟是摄政王的心腹,但凡有机会,自然要上赶着讨好巴结。
庄悬舟并未理会他,只看着魂不守舍的商弦:“商公子,你怎么了?”
商弦没有回答,半晌,细细战栗的双唇动了动,却是又呕出了一口血。
心头血沾襟,竟像淤血一般,浓稠而呈现出微微的乌色。
庄悬舟一愕:“商公子!”
商弦只觉头晕目眩,魄荡魂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
商弦回到掖庭宫后不久便害了病,御医说他积郁于心,又受了凉,是故成疾。
断断续续地烧了七日有余,待到高热终于彻底消退时,晏灵栀早已入殓下葬。
连日的雪停了,窗外落梅点点,触地有声,商弦倚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飘零的梅花,但觉此情此景太过伤感凄艳,不忍再看,一边咳嗽,一边嗓音喑哑地叫宫人关窗。
严冬腊月,多数宫室均铺设了地龙,掖庭宫是冷宫,只能以炭火取暖,盆内火星忽明忽灭,恍若变幻无常的世事,捉摸不定的命途。
他养病的这些日子,或许是出于愧疚心虚,又或许是碍于颜面,谢云翦一次也没来探望过他,倒是凤婵公主来过一两回。
“弦哥哥。”凤婵公主走进来,白生生的食指勾着一只金笼,上面覆盖着绫罗。
商弦面带病容,拥着狐裘,朝她略一欠身,一张脸说苍白胜雪也不为过:“凤婵公主。”
“你别起来。”凤婵公主按住他的肩膀,揭开金笼上的绫罗,笼子里,赫然是一只漂亮的赤翎鸟,“这是大皇兄射下来的,让我带来送给你。他也真是,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知亲自到掖庭宫来看看,捉只鸟儿也要叫我送,当本公主是他那些宦官宫婢么? ”
小皇帝?
商弦指尖微紧,敛眸:“有劳殿下了。”
凤婵公主摆摆手,在梳妆台旁找到了一枚用于挂宫灯的小弯钩:“我给你挂在这个地方啦。”
她将关着赤翎鸟的金笼挂到弯钩上,坐下来陪商弦说了一会话,喝了小半壶茶,便起身离开了。
凤婵公主走后,商弦唤来宫人:“去,把笼子打开。”
宫人怔了怔:“公子,这鸟儿是皇上赠给公子的,奴婢不敢擅自放生。”
“……”商弦沉默片刻,“罢了,你先下去吧。”
宫人低眉顺眼地应道:“诺。”
……
“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