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国将士扎营于此,将军身披铠甲,执一柄红缨马槊,垂眸细细擦拭。
将军蓬头垢面,身上渭甲也是污浊不堪,马槊刃下的亡魂之血,几滴喷溅在他的额上,凝结成黑红斑痂。
一个身穿铠甲的小兵,给他端来一盆水,悉心道:“殿下,洗洗脸吧,污垢遮挡视野,便不好了。”
将军抬头,这个小兵是他的亲随,年纪尚小,倒是固执,非要跟他来从军打仗。
他凝望着兵,开口道:“亭远,你怕吗?”
小兵眉目清秀,透着些稚嫩,虽不知此话所云,却从心底里敬佩信任着将军,天真浪漫道:“不怕,有殿下在,一切皆可逢凶化吉。”
将军淡漠摇了摇头,无语作罢。
其中局势紧张,并非轻轻一句逢凶化吉可解,前几日他派出去的八万大军,迎战西北方雕楼军,传信大捷告之,可在清点敌方俘虏尸体时,并非十万人数,而是五万。
雕楼全盘失利,大概是放手一搏之举,这剩下的这六万大军,恐怕已向他们所在袭来,而他帐麾下待守兵力,却只有三万。
若是逃,必会被西南赶来的雕楼援军,迎面撞上:若不逃,岂非坐以待毙,等着雕楼主军前扑而来。
为不影响大军士气,将军并没有把此生死攸关要事,立刻告知众位将士。
他看着将士们把肉快吃,举酒痛饮,一片欢语。
火篝跳跃于将军眼中,缓缓道:“若我告诉你,此乃死局呢?”
亭远大吃一惊,瞧着将军神色不似玩笑,道:“殿下!雕楼节节败退,我军士气大涨,何谈死局?”
将军瞧天色暗淡下来,道:“非也,暗流涌动,斗转星移,已然对我方不利。”便低头随意擦干净了。
大漠孤寒,黄沙漫天,从军苦也,却没有消磨将军俊美半分,亭远看他侧颜无暇如玉,想起“疏影稀月花中庭,探得兰竹秀比君”赞他美如冠玉,霞姿月韵。
京城不知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只为见得一颜。
将军又道:“拿烧刀子来。”
亭远立刻跑去,为他乘上一碗酒。
将军端着酒碗,站起身来,豪情壮志道:“将士们,我们来这关山口多久了?”
将士们见将军问话,纷纷停下手上动作,答道:“回将军,两年了!”
将军举碗,慷慨陈词道:“两年了,你们同我出生入死,征战沙场,两年了,刀山剑树,火海血河,我们都挺了过来,且是屡战屡胜,无不荣耀。”
“可我每每想起,刀尖亡魂多少,身边就有多少将士倒下。昨日把酒言笑的兄弟们,今日却成了一具枯骨,长地不起,我问你们,恨不恨!”
将军言语跌宕,感情深沉,众将士刚开始听得是热血沸腾,后来听将军提起战死的弟兄们,几乎是声泪俱下。
汉子们想起了昔日战友,化为尘土,热泪盈眶,哽咽道:“恨!”
将军继续道:“当初凭一腔热血,来到此地行军,揣着的是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念想,我澹台青敬你们,都是顶天的英雄。”
“可哪有英雄不思乡,不念家,你们不知母亲发间,生出多少白发,不知妻子为照顾一家老小,手上生过多少次冻疮。我问你们,想不想家?”
此话一出,便激起千浪,哪有人不想家,特别是这群在战场上舔血的汉子,更是想念家里温暖,他们抹着泪花,哑着嗓子道:“想!”
将军端着酒,道:“好,都是有血有肉的好儿郎,我敬你们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