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真从一早起来开始就小心观察他的表情眼睑没有肿, 气色很好, 没有苍白虚弱, 更没有憔悴。
甚至点评起餐厅的早茶他认为他在尖沙咀赫德道一家餐厅吃过的早茶是最好的。
淮真问名字。
他说了个不太确定的发音, 听起来像是叫翠华。
一切迹象表明, 他现在状况不错, 并不需要一个拥抱或者温暖怀抱之类的。
淮真觉得很好。同时又觉得这该死的外貌优势,要是她前一夜哪怕流一颗眼泪, 那道薄而长的内双眼皮会消失, 或者变成奇怪的双层蛋糕。
出于许多原因考虑,两人决定并不打算开车出行;而下午还要过来唐人街一次,所以他们将行李都寄放在了惠春旅社,将车也停在旅社门外, 步行到坚尼路坐一号地铁前往中央公园。
距离算不得远, 乘地铁只需十余分钟, 对淮真来说却是个相当新鲜的体验, 因为她从未想过会在八十年前坐上地铁而且地铁甚至与后世区别不大。
不过七点钟,并非高峰时段, 但靠窗横座上都已挤满乘客。她与西泽各捉住一只地铁吊环,对着车窗玻璃发呆。她将他买给她那只鸭舌帽沿压得低低的,生怕有人认出她的性别将她赶下车去,更不敢勉强自己在这个时候开口讲话。
在她被急速行驶的列车晃得颠来倒去时,西泽急事出手,像搂一个
o一样虚扶她一下,免得她给惯性甩到半截车厢外。两人正对那一排乘客有个读报纸的中年人,见他两这样,抬眉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去读报纸。
淮真擅自将他的笑解读为瞧你那小身板。
她一抬眼,看到地铁里那面液晶电脑屏大小的方形地铁玻璃窗。车内灯火明亮,窗外漆黑一片,恰好在窗内映出她与西泽的面孔。他盯着玻璃里的她在笑,用广东话说,“你睇咗我两个钟。”
淮真不能讲话,只堪堪从帽檐儿下露出大半张脸,从玻璃窗的影子里去瞪他。
驶入116stbia站时,窗外倏地大亮,将两人的剪影也从中抹去。西泽往外瞥一眼,拉起她的手从打开车门快步出去。离开封闭车厢,混入匆匆离站的人群中,淮真总算松了口气。
西泽于是问她,“看出什么来了吗”
她说,“你的眼睛有点琥珀色,不是完全的黑色。”
像是为了再次确认这句话似的,她又看了他的眼睛一次。确实是琥珀色。
于是他笑了,“你像是在试图从我脸上提取出属于中国那一部分。”
其实她本意并不是这样,她只想确认他一切都很好。
她说,“可是很好看。”
他嗯了一声,又说,“其实我也很好奇,今天早晨对着镜子时,也尝试从面容去辨认。”
她问,“结果如何”
他老实说,“我不太看得出来。”
淮真沉思一阵,说,“我想到一个东方神话。”
“讲什么的”
“一个男孩杀了一条龙,剥了它的筋。龙的爸爸很生气,发动一场洪水。为了平息怒火,男孩自刎。一个中国老神仙借来莲花的果实作为他的肉身,帮他再世为人。”她不会讲“筋”这个词,用ce来代替。
西泽听完,总结说,“失去的蛋白质最终成了淀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