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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雀登枝(十六)
    这在苏倾看来当然是一种刁难。

    叶芩如今是旻镇有头有脸的人物,跺跺脚就是一场地震,大家都知道他丈人是林先生,她当着他手下的面儿,故意让他下不来台,他往后就不可能再自讨没趣。

    那群兵缄了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定主意,眉来眼去了一阵,一窝蜂地又通通地下楼去了,首饰铺二楼的气氛这才轻松起来。二丫羡慕地咂咂嘴:“八抬大轿。”

    苏倾把黄历小心地放柜子下层,杨老头盯着她,长长出一口气:“小苏,糊涂呀你。”

    苏倾趴在柜台上,扇子般的两丛睫毛垂下,继续低头记账,杨老头惊异于她还拿得稳笔:“你可想好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唉,我刚才就该替你拦着。”苏倾不作声。杨老头恨道:“这事传开了,以后谁敢提亲?”

    苏倾抬起眼来,那双眼睛安静,含着让人不忍苛责的天真疑惑,好半天才用细细的声音问:“人为什么非得嫁人?”

    十来个人排成两排,顶着灿烂的太阳往回走,身上配饰闪光,引人侧目,又不敢大方地看。

    空车来,空车回,气氛一时微妙,有人说:“你们说苏小姐到底什么意思,我看她真恼了,是不是将军会错意,人压根不喜欢?”

    另一个人插嘴:“当时人要走,她没拦。这么多年真的一直等,不嫁人,你说喜不喜欢。”

    车开动了,有人笑说:“没看出来吗,这苏小姐挺烈的。”

    几个人马上笑得越发没边了:“长得漂亮还烈,难怪将军看不上别的庸脂俗粉。”

    一个少年马上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刚挤在后边,没看清,多漂亮?”

    “真漂亮,哎,说不来,我也只看了一眼,没敢多看……”

    一直默着的带头的那个兵嘶了一声,跳起来给他们后脑勺儿一人来了一下。

    叶芩日理万机,回到灰房子里天已晚了,立在窗边抽烟,背对着下属听汇报。

    天气闷热,衬衣袖口挽到了肘上,轻薄的布料透出隐现的腰和背,他把窗帘撩开,窗口的晚风把他的发丝轻轻扰动,那道身影高而清癯,如笔直插在坟墓里的一把冷剑。

    待听到下属磕磕绊绊报出“八抬大轿”一说,他摆弄窗帘的手顿了一顿。

    屋子里空,他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说,压抑得只剩下属不安的、稍显急促的呼吸。

    贾三站在侧边,伸长脖子,熟练地察言观色。

    从他的角度,可见叶芩没在阴影里英俊的轮廓,缕缕烟雾如拉成丝线的魂,从他指间夹着的一星火光里幽幽地挣脱出来。他的睫毛垂下来,竟然在笑。

    旻镇小,稀罕事情传开只要一天。杨老头的担心一点没错,洗衣服、择豆角的妇女里最刻薄的一群,转瞬间人人都在笑苏倾。

    “苏倾真有本事,哑巴将军拿洋车接她,她都不肯嫁,要人家拿八抬大轿抬。”

    “我看是人把她捧得太高,忘了自己是谁。”

    翠兰哼笑:“早几年我儿子也给她送过聘书,人都不要,我还以为她是有相好的了,原来是心气儿高,等着攀高枝做人上人。好在没娶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眼睛长脑袋顶上去了。”

    “苏太太还到处找人哭呢,说她女儿白给人欺负了,我看哑巴将军够意思了,人有钱有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让她一个乡下姑娘进门,算是有情。”

    “有什么用,让她这么一作,姨太太都没得做。”

    有个年轻的小媳妇眨巴着眼睛笑:“哎,你们说苏倾心里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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