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淮循人而去,他踏进藏书阁的时候,沈兮迟正坐在一楼窗边,就着窗外清光,低头认真看手中捧着的一卷书。
少女神态自若,恬静悠然,鬓角垂着几缕碎发,手边放着一盏热腾腾的茗茶,粗布衣裳也掩不住她的贵气天成,恍若阙宫仙女,端端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水墨画。
听见有人进来,她仰头,冲寇淮一笑“是你啊。”
“嗯。”寇淮走近,“在看什么”
“一本笔记集罢了,讲了些汉成帝和赵飞燕的秘闻。”沈兮迟合上书卷,喟叹一句,“燕飞来,啄皇孙天下之乱,向来始于后宫。然,红颜祸水,当真如此么”
昭阳玉环,苎萝西子,比起男子,这世间的女子更加身不由己,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寇淮默了默。“此话差矣。”
“嗯”沈兮迟看向寇淮,想当然地认为,他必定要开口痛斥这些祸国乱君的女人们一番。
谁知寇淮扬了扬唇角,勾出一个蕴藉风流的笑来。
“这世间女子众,多有能与男子匹敌的人物。前朝的武曌不说,就说我们当朝,也有这样卓绝出色的女子。”
沈兮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谁”
寇淮笑了笑,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镇国长公主,沈熙。”
随着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出现,沈兮迟的心跳,骤然停滞了。
*
沈兮迟万万没有想到,她在金陵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是从寇淮口中。
毕竟,他向来就是她最大的政敌。
在燕都的时候,她统共见过寇淮三次。
第一次是父皇四十大寿的时候,万国来朝,宴席在皇城中整整摆了三天三夜,她作为公主参加晚宴,在殿前广场上,远远地看到了寇淮一眼。
那时候他未及加冠之年,刚刚在春闱殿试上被父皇钦点为探花郎,杏园宴上气度无双,过燕都到慈恩寺下石刻提名,风流蕴藉,名噪一时。
少年郎春风得意,沈兮迟远远一眼,只觉得耀眼刺目。身旁杜景时侧身,轻声告诉她“此人张扬狂妄,听我父亲说,他有尚公主的意图。殿下可要留神,万般小心才是。”
彼时,杜景时的父亲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权力极高,消息灵通。他带来的消息,从来不假。
沈兮迟向来讨厌这等攀龙附凤的投机之人,从那时起,就对寇淮留了戒心。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上元节的元宵灯会上。父皇领着一众儿女、宫妃上了城楼,共赏烟花,与民同乐,朝臣百官也在场,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酒意渐渐上头,父皇将一人叫到跟前,正是寇淮。
少年玉面素带,俊美无俦,寂寂烟火中,竟似一樽醇香美酒,散发着若九天弦月一般皎洁的光。
皇帝大笑着道“有如此臣子,朕亦何求朕无所求”
那时她才知道,父皇准备把寇淮升至内阁之中。
如此升迁势头,史无前例。
大概人一得意,就会容易忘形。上元节后没多久,深宫中的沈兮迟就听说,寇淮酒后失德,玷污了淮南王的一位妾。
那妾倒是硬气,当晚就上吊自缢。而淮南王大怒,连闯了三道宫门,直逼进内廷,要求父皇给个公道。
听说,父皇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将寇淮远调陪都金陵,明升实降。
后来,沈兮迟最后一次见他,正是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之时。
那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