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鹿园找他买鱼的人不在少数,有夏演那样走投无路背水一战的、也有张秃子这种心术不正投机取巧的,无论是哪一种,都做的极为隐秘,程然要想自己去找到他们,其实一点也不容易。
可是沈怀宁却知道自己都将那些妖界逃出来的鱼卖到了哪,但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程然是一点也不清楚。
那晚在医院他拒绝将张秃子和鲤妖分离,程然其实并不意外,毕竟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人和那些鲤妖达成了互利共赢的协议,不会再在之后干预他们的行动。但是现在他主动来帮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想着想着他想到昨天在他家藤椅上看到的那句话了。闹离婚?他跟他?
程然半是怀疑地侧过头看,沈怀宁恰好在将名片递给门卫,收回来的时候看到他表情,愣了一愣,笑着问:“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越看你越觉得熟悉,像是以前就认识了一样。”程然回过头说,结果话刚说完车身一震,沈怀宁竟差点撞上影视基地的大门。
程然给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人瞬间恢复正常,道:“是吗?我也觉得程老板看起来很眼熟,说不定是前世有缘呢?”
程然闻言勾唇,倚在靠背上笑:“前世吗?我可不会有什么前世,你不是知道的吗,我是妖怪,连来生都不会有。这一辈子活了几千年,早够本了,就是现在死了都值得。”
他说的随意自然,谁知道身边这个人突然冷了眸子沉了声:“不要说这样的话!”
沈怀宁回瞪住他,程然不知道又哪里戳到这个人,便一句话都不说。车厢里沉默了好一会,车停的时候程然都不知道该不该下去。
外面是戏场剧组的繁闹,车里却是寂静一片,沈怀宁于寂静中开口,像是压制着的平静的声音:“妄谈生死,那是一种不敬。程老板既然活了这么多年,更该好好的活下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很多人是因为你而活的。”
程然愣了一愣,敛了笑意,像是被一根钝针戳到了心脏一样,不疼,却闷闷的。
他淡声道:“你错了,从来就没有谁是为了别人而活的。”这种话,就算有人真掏心窝子跟你说了,也不要信。
车外是喧嚣繁华,程然开门下车,往外走了几步向片场内看去。
那是一间宅子,古装现装混杂,机器多到令人咂舌,不算是多么好的一个场景,可是场景中的人却是极好。
穿了一袭飞鸟官袍,长身玉立,明明是夏天,身上却裹了一层又一层,立在园子中看梅花,伸出一只手轻碰,碰落一片花瓣,轻咳了咳,温声道:“我第一次遇见陛下的时候,也是冬天,他刚足岁。宫中宴席繁盛,娘亲带着我去参加小太子的生辰宴,他那时候可小了,小小的一团,抱在嬷嬷怀中,身边围了那么多人,可是哭都不哭。从小就是那样,板着个脸,活像谁都欠了他似的。”
身边站了一个仆役一样的人,见状送上一个手炉,恭声道:“陛下对相爷却是敬重。”
院中男子轻笑,“是吗?他对我倒的确是有几分不同,可是……”
导演喊了声卡,工作人员连忙布景,空中有雪花扬扬飘落,再开场的时候,男子抬头,看着天空笑,声音放得很轻,散入飞雪中,“到底也只有几分罢了,不及师生恩情,不及权势天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在笑,眼睛微微眯起,薄唇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很好看,却藏着无尽悲哀,眼角那颗泪痣似血,惹人怜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