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说:“我幼时顾相便一直陪着我,小时我唤您一声老师,却从来不曾像民间子弟那般对您毕恭毕敬过,长安如今也不必依常理对我。”
可他却不敢依,“礼不可废。陛下是天子,我是臣子,天子断不能对臣子毕恭毕敬,而臣却不可逾矩。”
他虽是这样说,元棠却还是坚持了很久,直到发现这个人是真的劝不动之后才作罢。神色淡淡地让太监将椅子靠墙摆放,他若愿意坐下来歇歇脚是最好,若不愿意也随他。
行事说话都是大人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年东宫之中因一个称呼别扭好几天的孩子模样。
想到这里,顾长安无意识地笑了笑,元棠便也笑开,“相父是为何这么开心?让朕猜猜……莫不是你与李家小姐早已私定终生,只等朕这一纸赐婚了?”
他倚着窗,笑的温柔,眼睛半眯着,朦胧地诱人,顾长安却没来由地心里惊了一惊,立马跪到地上:“臣不敢,李小姐为人端正,臣万不敢污了她的名声。”
他跪在地上,眼中所及只有上了漆的地板,红红的一片,照出几分影子。木板连接处被虫啃了个洞,露出里面的白心。
“啧。”
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于这座水楼中散开,身前那人俯下身子,伸手抓住他两边胳膊,带着人站起,“长安真是一点也没把我的话放到心上,说了不必下跪不必行礼,跪久了膝盖伤着可怎么办?就连早上在大殿上也跪那么久,真不怕以后落下病根吗?”
温柔缱绻,那一瞬间他竟在帝王眼中看到了怜惜和埋怨。不像是尊敬师长,也不像是怜爱下属,究竟是什么他却说不清。
而他很快就放开了他,恢复背对的姿势,说:“你想娶妻就去娶吧,朕也好久没经过喜事了。立后之前参加长安你的大婚倒也是件幸事。”
他说的很淡,说着说着又笑了,似嘲似怨,“只是不知道,相父大婚之后会不会全心都放在了美娇娘身上,心里一点也没有棠儿了呢?”
顾长安一怔,那么亲密的称呼已经多少年没唤过了。
太子年幼的时候,他偶尔会惯着他的小孩子脾气唤一声乳名,自拜师以来,十年间,称呼由“殿下”变为“陛下”,却再也不曾那么亲密过。不由地就下意识地回道:“无论臣身在何方,是否为人夫为人父,心中所念,第一位的永远都是陛下。”
近乎是一种承诺了,不重,却真切地含了千万保证。窗外有飞鸟从檐前飞过,落到水面,又飞上木桥,点起阵阵波浪。元棠突然就笑了,笑着说:“好,你可不要让我失望,长安。”
而后,所有的事情水到渠成。天下皆以为帝相不和,十月叛军于南方引起骚乱,丞相在朝堂与天子发生争执,隆睿帝愤然退朝。
腊月,宫中举办晚宴,三品以上的大臣全都受邀,顾相推脱身体不适,却被全城的人看见当夜和夫人一起游玩长街夜市,身边还跟了个美艳女子。
而隆睿六年起,御书房中的常客从顾相变成了瑞王。
剑拔弩张、明争暗斗了一年,当年腊月,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反叛军被悉数歼灭,勤王兵与相府亲兵两败俱伤,天子养的守卫适时出来,保护勤王兵,缉拿相府亲兵。
而后天子大殿之中,三人对立,年迈的王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的公子:“你……你!你这一年来一直都在骗我!?”
顾长安从血泊中走过,鞋底染上污秽,身上却是不染纤尘,天子眉头微皱,视线朝下,似乎是看不得那道浑浊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