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照顾那家伙的时候,他才回过味儿来,越想越气。
雪迎朝一边在心里呕着血,一边重重将药碗砸在相留忆的面前。
“骗子,吃药了这药珍贵得紧,你赶快给我好起来滚蛋。”
由于生气,少年凤眼瞪得溜圆,雪白双颊也涨着绯红。对上榻边青年揶揄笑眼的时候,脸上绯红一缕缕更深,如春风徐来,桃花次第争艳。
相留忆,是闯入者的名字。听其姓氏也是自在天城的高门华第,但这家伙坚称,他不过是出身寒微的一介浪子罢了。
雪迎朝暗中嘀咕,心想相家的千金之子就是再落魄,总也不会像这家伙一样,嗜财如命无法无天,探宝探到通天塔里来了。
在他眼底,一切从来都是泾渭分明的。名门子弟家训谨严,修行时清正刚直,只有不学无术的败类才会暗使手段。
可这“败类”生得太好,眉目之中春水潺湲,再英朗也有一种绕人心魄的缠绵。再多的怒气,撞上那一江春水,也只有在水中化去。
受那么重的伤,不知先前是落在了谁的手上。所幸自在天城里风平浪静,不见追兵,足证他至少没惹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白石榻,紫纱帐,修长手指穿过轻纱,拨弄案上棋秤,一颗颗白玉墨玉的棋子叮铃轻响。悠扬不绝,像石板上的雨声。
相留忆自己一个人都能玩儿得欢,精神抖擞,见他来了倒啪地一下缩回榻上,眨眼换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憔悴模样。
雪迎朝无情地戳穿了他“别装了,我这些神药,死了一半的都救得回来,你的伤势早就该好得差不多了。”
榻上哼哼唧唧弱不禁风的男人一刹好转不少,容光满面地直起了身。
相留忆顶着张嬉笑的脸凑过来“都是多亏了小朝你的好心,知道你性子好嘛。嗳,我求你帮忙打的酒买回来了吗”
雪迎朝脸上立刻滑过一丝赧然的慌张。
明知这里只得两人,他还是做贼心虚望了一圈儿,再遮遮掩掩地从怀中取出盈翠色的酒葫芦。
葫芦口封得甚严,天地间却似乎已满是酒香。
不沾风月,暗自消魂。
要沽酒,自然得下塔,偷偷跑进城里去。换作从前的雪迎朝,定然干不出这等事。圣子和哥哥耳提面命,他不能再如孩提时一般顽劣了。
都怪相留忆一个劲儿地撺掇他“你就偷偷地出去一趟再回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无第三人知,能发生什么事这么大的人了,都不敢自己出门,真没出息。”
少年受不了激将,气呼呼出了门,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自己干嘛替他跑腿
那时他提着酒葫芦,晃荡在自在天城的玉街深巷中,仰头看见高峻楼头金光熠熠,忽然有种难言的惶恐。
这尘世繁华太盛,迷人眼目,多踏一步就要泥足深陷。
少年踟蹰在街头,白发在风中豁喇喇飘成一团乱雪。他觉得自己是要迷路了,于是展开了紧攥手中的地图。
那是相留忆画给他的。浪子最擅长就是游戏人间,偌大的自在天城在他笔下,如好酒被品出了万般陈香。
赏一座城如赏美人,眉梢眼角,鬓尾指尖,一一细品,从极微极小处品出各不同的风采。
信笔勾陈,挥洒浓墨,相留忆一边在纸上画这座城,一边在嘴上跟他讲这座城。
“和意坊那边楼宇连云,瓦似金鳞,最是繁华。平民多,可找的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