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为什么”少年突然鼓足力气大喊,泪流满面。
相留忆听见他的声音,回了头,一笑清浅。那烙在夕阳中的眉目,似乎是再隔经年也不会改变的。
他打了个响指,变了个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常玩的把戏用幻术凝出了一只红蝶,与雪迎朝眉心印记一模一样的红蝶。
青年食指上点着红蝶,接到唇边珍而重之地一吻,随即伸手一托,送振翅的蝶飞到渺远空中。
“保重。”他说。
一切回到从前,塔中日月如流,不分朝暮。但雪迎朝的心里还是无法释怀。
无关爱恨,就是无法释怀,如此而已。
他记得哥哥无意间透露出来的那七日之期。七天后,他偷偷溜去了斩业台,寄望能有哪怕一刹那的相见。
自在天城的高门长衢恢弘如旧,人流往来如织。但有什么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仿佛是乌云压城雨将至,兵戈列阵风满旗。
风雨欲来时。
雪迎朝心焦,直接化作一群红蝶,乘风疾飞。红蝶掠过街上人潮,掠过香车宝马,掠过围栏茶肆,城中人的杂谈闲聊飘过他耳畔。
“这些年庶民是越来越不好管制了,竟跟着魔门的无耻之徒一起闹事。他们忘了他们的好日子是谁给的了吗”
酒楼上人声喧哗。
“那叫什么逆法度的,不知从哪个旮沓冒出来的小门小派,竟敢公开挑衅自在天城,真该除个干净斩业台今儿抓了一帮反贼来斩首,也算是恶有恶报了。本族治下温和,爱民如子,到底哪儿对不起他们了”
其中有个女声,凄婉哀绝“我姑姑的表侄在铁翼卫里守城,上个月就遭了他们的毒手,死的时候新婚方三月”
有人喝醉了,醺醺然吼着些模糊不清的句子“杀杀光杀干净”
红蝶在风中哆嗦了一下,拼命扑扇着翅膀向前飞去。
斩业台依稀就在前方,高台阔场,刑架排排陈列,刽子手的刀锋雪亮。城中卫士金铠熠耀,神气十足地列队在场上巡逻。
高位者在一方亭阁中落座,透过重栏俯瞰底下的屠宰场。雪迎朝远远地抬头,就望见了宝座正中的明渡影。
奇怪的,这幻境中人人都有一张清晰面目,连街上一晃而过的游人都笑貌如生,唯有明渡影的脸始终是模糊的,是一团明亮灼人的光辉。
光辉之下,依稀令人觉得温暖,应当有几分俊美,千百分的讨人喜欢。
三千年后幻境外,明月悬也正仰头眺望那个面目模糊如光的圣子。
“为什么只有他没有脸”他自言自语。
相别辞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远望那个神像般光辉万丈的渺远人影,心中蓦然有种古怪的感觉。
似曾相识如故人。
姓氏不同,却似同族同源。
斩业台下,雪迎朝看见木柱上绑着一个个囚徒,衣衫褴褛,神情委顿。从围观者的嚼舌根里,他听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
逆法度中人,大多凡人出身,不是天族。他们中有能力出众者被召入自在天城,家人也得以上到天城,在贵族家中为奴为婢。如今东窗事发,这些奴婢自然也受到牵连,被逐出主人家,到这里来等受罪罚。
一对老迈的夫妇离外面围观的人群最近,挨够了群众的打骂,皱纹横生的脸上满是被砸出的血痕,挨唾留下的唾痕。老妇人气若游丝地喊道“冤枉冤枉我女儿是花家的徒弟,一向忠心耿耿,只不过太心善跟老乡有些来往,就被打成反贼,一道受了牵连她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