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悬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吼道“别白费工夫了自今日起,就算再艰再险,我的这条薄命也决不会拱手让人”
“快十年了”他突然说,“我的命拿捏在别人的掌中,也已经快十年了。我做别人脚边的野草,做了那么久身不由己的滋味,我再也不想尝一次了”
明月悬咬牙举起手中长剑,愤然刺向前方,刺向那个意图夺他性命的男子。长剑在手,这些年来束缚着他的天命,是不是同样可以一剑斩断
那一战天昏地暗,最后将整座亡山第一峰夷为平地。
师父引着他,战胜了远强于自己的敌人。欲逍游挑眉笑着说“剑最好还是要用血来磨。至强之敌,是你最好的试剑石。”
剑锋从白玄重的胸膛里抽回,带出轰瀑般的鲜血,曾经的万神阙首座就这样了无生气地坠下深渊。
就是这些鲜血,助明月悬领悟了“剑心”。
他拄着剑俯瞰那人尸身下坠,坠到目力再看不清的地方,心中却无欣喜,只有浓浓悲伤。
欲逍游叹了一声“方才已是生死之战,怨不得你。走吧,真正的敌人还在后头呢。”
魔头行将复生,他们必须将其除去。
明月悬支起遍体鳞伤的身子,跟在师父身后。离复生阵越近,魂魄中那份异样感觉便越来越明晰。
白玄重没有说错,是他的存在推动了魔王的复生,他正是魔魂的宿主之一。
倘若无法将那人除去,致使生灵涂炭那他就真的,万死也难赎其罪了。
深渊之底,血汪成海,腐土成了一片红惨惨的沼泽。尸骸杂七杂八漂在血海中,一条条热气都还未全然消去的命,渺小得浪花也似。
血海中央祭坛高耸,白玉方台有如棋盘,上方厮杀不休的少年们便是颗颗棋子。咒姬与迦檀立在阵中,低眉冷眼,望着他们为主上造出来的那些人偶相杀至死。
迦檀道“这一批傀儡造得不错,但要做主人的肉身,到底还是差得远。将主人的灵魂置入这些东西体内,无异于令芥子容纳大海,必有崩裂之患。”
咒姬优雅地以袖掩口“复制出来的残次品,究竟算不得人。不过主人一旦降世,自然能以高妙法力重塑肉身。我们只需替他做好准备喏,那边那个,不是还不错么”
人造的傀儡,厮杀到最后也总会有一个赢家。那浴血屹立在祭坛上的少年眼神眼神空寂,他是同类中仅剩的一个,炼蛊到终结时,自尸横遍野中诞生的蛊王。
少年举目望风。
风中对上一双皎皎清透的眼,相望默然。
明月悬踏上祭坛,看着他,觉得自己眼中所望似乎只是一块浮冰,一缕倒影,似真似幻看不穿。
但是这一次,他可以认出他了。
“谢独,”他低声唤道,“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你还是你吗”
少年低头,注视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谁知道呢。”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和他们一样,非生非死,有悖天地之理,不入阴阳五行,是物而非人。被创造出来的时候,我们连心智都无,只是泥偶罢了。”
谢独轻声道“你在路边见到一块泥巴,一堆石头,你猜它们会不会知道自己是谁呢”
明月悬心中忽然一恸“可你明明就不一样啊你帮过我,你待我很好,路边的泥巴和石头会待人好吗”
“如果泥巴石头碰上的是这么讨人喜欢的你,它们说不定也会待你好呢。”谢独忽然笑起来,那是沾满血污的,薄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