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明月悬推开他多少次,他们一日更比一日靠近彼此。一如日月之行,星辰之经,命定仪轨不可背离。
碧纱窗半斜半敞,院内凉风习习,顶上夜色深玄,如万丈幽冥。阴晦墨色中独悬一轮明月,是无边淤泥里,开出莲花一朵。
相别辞已变回了原状,枕在被上,银发散乱。他缓缓抬起手,伶仃又瘦劲的手指,挂着十枚镂了经文的银戒。
他把手举到眼前,透过窗,十根手指里远远嵌着那轮月亮。
十指一紧,仿佛就隔空把月亮攥在这手心里了。
血色的眼深了几分。飞扬的少年年纪,却有孤狼般的眼神。
他想要登天揽月,想摘下那高不可攀的莲花,将天上月抓来做掌中珍。
这是他的妄念。
诵经礼佛一百年,度不得我这贪痴。
第二日起,明月悬发觉自己见着相别辞的机会变多了。
他冥想,相别辞就要来静室一道坐禅,可坐两三个时辰都定不下禅心。他看书,相别辞就要在一旁捧经,卷轴捧在手上半天,眼睛里没落进一个字,照见的全是几步之外的美人夜读图。
明月悬问他“我脸上有字吗还是有什么绝世灵药,能叫你望上一眼就修为大进”
相别辞小声道“能见你的时间这么少,见到了还不准我看。”
“哪里少了”
明月悬总觉得那声音里有一丝委屈。是他听错了吧两个人明明朝也见、暮也见,明月悬差点都要见他见得烦了。道门清修百年,他几曾如今日这般,日夜对着另一张脸。
不过余光里,那张看得太熟的脸照样好看得新鲜。正着看侧着看,隔雾看灯下看,各有各的气势,各有各的风姿。
小小年纪,就敢长那么俊,还偏偏到我眼前晃,这不是刻意阻我修行吗明月悬蛮横地想着,从相别辞手中抽走经书,对他下逐客令“你看得够多了,赶紧走吧。”
相别辞益发委屈冤枉了“到底哪里够,哪里多这几日我们每天除了睡觉或打坐,天天还有一两个时辰见不到面呢”
明月悬“”
这还不叫多
刹那间福至心灵,他明白了自己心里那股子异样叫作什么,从何而来。
腻歪。
腻歪死了,像辟谷多年后硬是往嘴里塞了七八块花糖,糖汁子化开,绵绵淌了一嘴,把人嘴也黏上,心也缠上。
又怪又甜。
无可否认是甜的。
明月悬一竹简敲在相别辞脑袋上“走吧你。”
少年不死心,还想磨磨蹭蹭地去拉他。其实从前他们也亲密,这些接触总无妨。此刻做来,明月悬心中却是恍恍惚惚一阵春雷作响,震雷狠狠敲打着他,迫他躲避。
他拂袖避开那只伸来的手。
人在孩提时候,懵懂未开情窦,自然不用避嫌,可年纪一大反倒拘束起来,彼此客客气气。疏离,是为有礼。
放在他们身上,道理也是一样的吧。能够心无杂念如孩提的时光,早已经过去了。
他不能自欺欺人地暧昧下去。
相别辞愕然僵着手,
总是如此,总是如此那人一旦与他靠近,下一刻必然又疏远宛如天上明月猜不得,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少年的心就这样被抛在风中,上下忐忑,没个安排处。血潭似的眸子里,起了浓云暗雾,卷了巨浪千尺。
他并不灰心,只是觉得累。情之一字,患得患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