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滋味可不好受。
一朝梦醒,怔忡三生。
朱弦狂乱地以手捂脸, 她还没有做好承担这一切的准备。可那些声、色、形、味, 冲上她的脸, 扑上她的耳, 蛮横地要往她心里钻。
于是她在疼痛中明白了, 眼前这锣鼓喧天正要开演的幻境可不是什么假模假式的皮影戏, 真真切切是自己的记忆。
是百年前已经发生, 不会再发生、也无可补救的事。
是纵然忘了一百年,再隐隐约约看见个轮廓, 还是会叫她觉得心痛的事。
幻境里, 她看见了自己。
还是五六岁的蒙童, 红丝绦扎着双丫髻, 摇曳着牡丹似的大裙子在往生阁中跳荡。孩子调皮, 寻常侍女根本拦不住, 只能慌慌张张追着她跑。
往生阁中一步九回,步步藏迷阵。可朱弦胆子很大, 哪儿都敢闯,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就敢跑到流波池边, 沿着池岸柳枝跳上水鸣鸾的背。
“大小姐, 那是大妖怪, 使不得呀”侍女提着裙子在后面喊。
朱弦奶声奶气地回道“有什么使不得的我是爹爹的女儿, 往生阁里有什么我不能碰的东西”
女孩揪着大妖怪的羽毛,在风中荡起了秋千。妖禽背上翎羽绵如草野,红裙的女孩儿就乘着风在这片草野中翻滚,笑浪,如风中的一片火红花儿。
胆敢制止她莽撞之举的,也只有闻讯赶来的阁中精英弟子了。
一位年轻道士安抚了暴躁的水鸣鸾,冲小姐叹了口气“大小姐怎么能这样淘气阁主刚刚传令,要小姐去面见他,这是正经事。”
女孩嘟了嘟嘴“我要爹爹亲自来接我。他不来,我就不去。”
幼猫般的脸上写满娇纵,乌溜溜眼珠偷偷转来转去,像两粒水灵灵的黑葡萄。那是一个孩子最快乐的年纪,任谁看到这双眼睛都会明白,在这孩子迄今为止的一生里,她从未品尝过半丝苦涩。
来寻她的那名修士在外也是威名赫赫,实力超卓,偏偏拿一个还没入道的孩子没有办法,给她搞得愁眉苦脸。
朱弦懒洋洋躺在大鸟脊背上,身下鸟羽太过绵软,她陷在其中,片刻便昏昏欲睡。
不必睁眼,也知阳光一定落了满身。
就是在这时候,有什么擦过她的脸颊,恰似柳絮春风一时拂面。
年幼的朱弦一睁眼,便看见悬于头顶的那张面孔。轮廓明朗,张扬如火,一刹点亮了她的眼睛。
女孩抱住抚在她脸颊上的大手,咯咯笑了起来“爹爹”
回忆之境里,头扎双髻的小女孩笑如银铃,一串串欢声笑语俏皮如燕子,袅袅飞过重阁宫墙,余音不绝。
幻境之外,红衣的少女怔怔望着幻境中重现的男子,不觉泪流满面。
被白衣青年牢牢制住的火灵也停止了挣扎。
怨灵非人的双瞳里,头一回照进了色彩。
“阿寰”
笨拙开口,口舌如锈。百年的泪水、相思、怨恨,锈了她的声音,更老了她的眉目。
百年生死两茫茫。
一百年前的故事里,小小的朱弦还拉着父亲的手,一如往常地举步慢行。
池寰照顾她的步子,也走得很慢很慢。
这个旁人眼中犹如火凤般耀眼而傲慢的男人,在女儿面前,却总是温和亲人,收起自己一身嚣张刺人的锋芒。朱弦根本不怕这位大能,连他在教诲自己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