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沧海背对着那些乍失家园的可怜人,嘴角冷冷一勾“这是昙华大人的命令,你们胆敢不服,就找他理论去吧。”
栽赃嫁祸。
一切进展都如他所愿,昙华成了天下正道的敌人。不知为何,那人没有为自己辩解。
“他是我的同伴,倘若我不曾疏忽,他就不会犯错。他之过即是我之过,我的过错是还没能改变他的本性。一切过错由我来补偿。”昙华如是说。
断沧海听说时,已经打开了去往异界的通道。他咀嚼着那句话,轻蔑一哂,眉头微皱。
“妇人之仁,活该做我的踏脚石。”
然而魔物终是低估了此界修士。他们为了除魔,不惜舍身为祭召下天罚,请来万丈雷光劈向那个意欲逃往他界的残魂。
“只是一步之遥啊。”断沧海目空一切的笑,最后变成了苦笑。
眼前渐渐模糊一片,被血染成铺天盖地的红。唯有那条奋力劈开、通往其他三千世界的混沌天途是清晰的,近在咫尺,又不可触及。
头顶雷鸣如吼,光耀如昼。漫天惊雷狼奔豕突,恍若上古凶兽,只一口便能鲸吞他这残魂,一咬便成齑粉
直到头顶徐徐移来一把纸伞。
如初见时,驱风化雪而来。
万丈雷光击在纸伞之上,雪花一样,被轻飘飘地拂开。执伞的手微微颤抖,独自承接天罚之威。
断沧海的眼里蓦然映出一张微微的笑脸,苍白,温柔,明明熟悉却又惊艳。如雪夜幽昙盛放时惊鸿一瞥,惊艳不似寻常。
他的瞳孔缩了缩。
昙华一边咳血一边道“幸好还是找到你了,幸好,幸好你还没有被劈成焦炭。”
断沧海冷笑“什么焦炭你瞧不起我”
昙华沉声道“我怎么敢。你那么厉害,一不留神就看不住,闹得天翻地覆。不过我不会再给你轻易逃跑的机会了。雷势已弱,你要走,就趁现在,不过我还会抓你回来。”
断沧海重重叹息一声。
这下,他又成了昙华的笼中之囚。然而,同第一次被抓相比,他的心平静了许多,隐隐有一丝安稳。
或许是这雷光太酷烈,前路太茫茫,此时此刻待在这伞下反倒令他安心。方寸之间,风雪不沾,刀剑不侵,温暖如若桃源。
虽然下一刻起就要彼此猜疑,甚或刀剑相向,可是这一刻,他们隔得很近,很多东西都在对视中不经意忘记。
两人踏上混沌天途,步履踉跄,往另一个世界逃亡。
放眼望去,四下无有天地之分,不辨色彩之别,一切只是比黑暗更深的空无名为“混沌”的天地本源,就是这般卓绝而奇异之物。
无动无静,无生无死。
他们身处混沌,知觉尽失,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混沌之力。它犹如漩涡,即使只是存在于此,也能缓慢而决绝地吞噬一切。
“混沌天性噬人,凶险至极。你不长于防守,容易受伤,这一路都必须抓紧我的手。”
昙华低声嘱咐,不由分说地伸手握紧断沧海的腕骨。魔物腕上一凉,如浸雪水,低头才发现昙华的手已被侵蚀得只剩下白骨。骨头,自然是冷的。
那人挡在外面,一袭破损袈裟晕开佛光,遍身赤血染白骨。混沌对闯入者的侵蚀,泰半被他承担去。
那姿态宛如金乌负伤坠入黑天,血染天际,一似流火,愈灿烂愈惊心。
谁能想到,金乌一般照耀云端的高天之神,拼命护在身后的却是一只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