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冀鹰要求自己那一日必须是完美无缺,因此他打听风彦先喜好,早早预备功课,连当日穿的衣裳颜色都精心准备,因此当他跪坐书案之前,脊背挺直的角度宛若用矩尺量过,应对风彦先提问神情自若,对答如流时,太子雪穆恂便被衬托得相当的不尽人意。
不尽人意到先后被风彦先赶出去三回。
头一回是风彦先嫌他衣襟未系好,第二回是嫌他玉冠倾斜,第三回更是岂有此理,嫌他靴子上绣的那朵白荆花上略沾了点泥。
雪穆恂少年心气,一张脸气得通红,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经冀鹰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纹丝不动,他并不觉得欣喜,也不觉得惶急,他知道所谓太子伴读,说好听是卿侯,实际上就是太子的高级书童,照民间私塾的规矩,少爷都跑出去了,没道理书童还留在书斋,可他就是不想动,他想先看看风彦先怎么做。
哪知他只看了一眼便大失所望。
这不是他心目中的风彦先风大人。
帝国各地神木园人人皆知总廷星辰使风彦先的大名,传说他上能推演星象元极大道,下能一言定天下法。比之宁州经无端名满九州无人能及,风彦先却在神木园体系中威望极高。然而此刻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就这么没骨头似的斜倚椅背,坐没坐相,吊儿郎当,白瞎了他一张清正俊逸的脸。明明澜洲正值秋高气爽,他还要手持蒲扇摇来晃去,手里拿着一册书看得起劲。
经冀鹰眼力过人,一下看清封面上印的《越州盛揽》四个字。这可是本不折不扣的闲书,看起来是越州游记,其实内里多写些荒诞不经的神怪传奇,更有些章节描写颇为香艳,宁州市井中也曾风行一时。有一回经仲宇不知上哪搞了一本藏起来偷偷看,被经冀鹰抓着了当场撕毁,关了弟弟三日紧闭。
可他没想过,这本正经人家的羽童都不能看的玩意,就这么堂皇冠冕拿在帝都皇城,太子教习的地方来。
经冀鹰想,丹凤门内从老师到学生就没人愿意干正事,太子衣冠不整摆明不想尊师重道,风彦先散漫无形摆明了不想传道授业。
那自己夹在其中算怎么回事?他向往的是神木园总廷中的日子,若在神木园,谁会这样虚掷光阴荒废时日?他才十六岁,难道从此便要深陷宫廷日复日无聊消磨?
经冀鹰烦躁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种种多余的情绪已尽数掩埋。
他不开口,风彦先倒先说话了,他漫不经心盯着书问:“冀鹰啊,你不跟出去看看太子在干嘛?”
经冀鹰抬头,风彦先眨了眨眼,热心地建议道:“兴许他躲哪正偷懒呢,你真的不跟出去一起逃学?”
经冀鹰诧异,一时之间摸不清他是开玩笑还是在试探,他摆出恭敬的姿态低头回道:“冀鹰虽是伴读,但在先生面前更是学生。”
风彦先似笑非笑地看他。
“先生让殿下先行回避,整理衣冠,自然有先生的道理,学生只待太子回返便是……”
“停停,”风彦先不客气地打断他:“年纪轻轻的,怎的一张嘴就言不由衷。你往后说瞎话的日子还长着呢,着什么急?真不想跟出去?”
经冀鹰顿了顿,道:“学生但听先生吩咐。”
“不愧是宁州经氏嫡系养出来的孩子,一样那么假正经。”风彦先不耐地挥手,“出去出去。还听我吩咐,听我吩咐你赶紧滚出去干点身为伴读该干的事吗?”
经冀鹰脸上发热,迅速起身行礼,退走至门边。
他一脚正要迈出,却听风彦先道:“等等。”
经冀鹰垂手回头。
“冀鹰,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