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场垮时二十年、几乎被淹没在历史长流里科举舞弊案的重审重查,牵涉出了洛阳城里双十之数以上的世家,换言之,二十年前洛阳诸世家在台面下彼此心照不宣的“隐性”规则,被大肆咧咧地扯到了人前,闹得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此等涉及之广、牵涉之深、又如此蔑视皇权与规则的舞弊泄题之举,也戳中了百姓心底对贵族老爷、官官相护等遭遇过种种不公正的隐痛,天下士子更是争相奔走相告,口诛笔伐,江南士子更是几次聚众□□,整队北上,向洛阳方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多篇文辞优美的文章,极力要求成宗皇帝重刑惩之,以儆效尤。
洛阳世家的名声空前恶臭,一片斯文扫地,牵扯进去的,个比个的狼狈难看。
——经此一役,就算成宗皇帝最后轻轻放过了,在未来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怕是勋贵世家之流,都再不好打着孔孟一道的幌子,与清流党正面相对了。
“你完了,”郇府之内,允僖与郇瑾相对而坐,允僖撑着下巴,闲闲道,“潘允文这道口子一撕开,现在满洛阳的世家里,怕是最想让当场暴毙、天打雷劈的人里,你是众望所归的第二个了。”
“第一个是谁?”郇瑾也很无语,“潘永文么?”
“不,是谢域。”允僖扑哧一声笑了,“现在谁敢让那个姓潘的举子出事?别说暴毙了,就是出了个什么意外,你看吧,洛阳世家都要再多挨几年的痛骂。老实说,郇瑾,你真不是故意找的这人?”
“我知道潘永文心里有怨,但我真没想到,他的怨气能这么大,”郇瑾捏了捏眉心,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清楚怎么事情突然就超出自己预料的失控了,算了算了,怪来怪去,最后还不是要怪自己当初看走眼了,末了,郇瑾也只有自暴自弃道,“反正人是我牵的线,闹成这样,怕是世家里没一个会再容得下我了,大不了,我干脆也不出来露面了,给你做一辈子尚不得台面的谋士幕僚算了。”
“这个另说,不过我现在,倒是真的有点佩服大哥了,”允僖淡淡道,“本来还以为,他在谢家人身上动手脚弄那一个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纯粹恶心人的巫蛊娃娃,是一出为了为防父皇接下来重惩谢家,提前自割腿肉然后嫁祸给你我的苦肉计,现在来看,倒是二哥说得对,这还是个计中计呢。”
“大皇子想要谢家,但不是现在的谢家,”郇瑾漠然道,“他想要一个完完全全被他所掌控、与他一条心、听他指令、用起来如臂指使的谢家……所以,殿下,谢域要死了。”
“虽然不太合适,但从大哥的立场上,这算什么,刮骨去毒?”允僖自叹弗如,“宁可毁去谢家大半的积累名望,也不要一个不仅不与他完全一条心,反而在名义上处处掣肘他的谢家。”
“谢域死后,谢家树倒猢狲散,剩下来的,无论是心存恨意想报仇报复的,还是纯粹想往上爬要权势富贵的,”郇瑾拧眉道,“只要有野心,且又稍微有那么些能力的,都要一门心思往大皇子身上靠了。”
“殿下,要不,我们也来唱一出‘周瑜打黄盖’?”郇瑾坐的心烦,越想越烦,最后干脆道,“您把我扔出去弃了吧,现在这样不行,让潘永文再这么搞下去,除非把所有的洛阳世家全一下子按死了,不然这完全是在给我们四处立仇树敌……但我们都知道,世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下子全按死根本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