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才的声音出去不过几个瞬息,外间呼啸声便入院而来,燕子啁啾,鸣响不一。
李敛从榻下爬出,起身正要避,谁知张和才随着她一同出来,紧紧扯着她的衣襟,躺在地上死也不撒手。
他眼中那股阴劲儿夹着仅余的、绝不容侵犯的一缕尊严,和李敛的残忍顶撞,分庭抗礼。
不仅如此,他死死盯着李敛,竟侧头朝外再度大喊道:“这儿——!在里间——!”
李敛眼周肌肉抽搐,眯着的双眸里显出一分杀念来。
她冷笑一声,唇舌一翻,忽从舌下吐出一枚刀刃。
那刃极薄,薄如蝉翼,夹在指间便几不可见,张和才见了那刀刃,面更白,血色几尽失。他的手不自觉松了松,却还不足以让李敛挣脱。
外间燕啁啾声呼啸而入,李敛头一低避过一镖,扣住张和才的手腕,她取了薄刃夹在两指间,手一扬便要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李敛余光滑过张和才血色尽失的面容,刃锋一顿,终而一转,刀自咽喉前半寸转而向下,割去了自己的前襟。
罗裙一碎,张和才手中刹那一空。
贴地两翻,李敛再躲了打入的镖,回头望了一望张和才,她提气踏步,撞破窗几而去。
两个紫衣人追着她脚步而入,见了缩在地上的张和才,二人连停都未停,顺着窗接连跳出,追着李敛便去了。
屋中一时岑寂,只余张和才一人粗重的气息。
李敛这几日很倒霉。
她原以为惹上燕子楼已是最倒霉的事,谁知她又认识了贺铎风。
她原以为认识天下第一义士贺铎风已是再倒霉不过,谁知她又碰见了个小心眼的公公。
她原以为碰见这小心眼的公公已是顶顶倒霉的事,谁知她竟在解决了扎手的敌人,新伤叠旧伤回来的深夜,在只喝了一坛酒时,叫人踢烂了门扉。
抓着手里碎得只剩个坛口的酒坛,李敛垮着肩看向来人。
而且踢烂她门的人,还是个丑八怪。
来人是个光头,眼角贴了个铜钱眼儿大小的膏药,带了六七个汉子,各个手中都抓着环刀管叉。
领头人见她坐于此,先抬臂做了个手势,粗声道:“合字道上的朋友,到洋切密,哪里吃饭!”
李敛却没搭理他,只摇头笑道:“使管叉可不地道啊。”
领头人面色一沉,他身后一个大汉立刻站出来,恶相道:“少几把废话!你可是那混江湖的小娘?!”
李敛环臂笑岑岑道:“混江湖的许多,小娘么也不少,你问的是哪个?”
宗仁眼角跳了跳道:“哥几个现在还好声好气的,你可给我识相点。”
李敛这回却只笑,连话也不接了。
宗仁背后又一人帮腔道:“宗哥,甭跟她客气,准是她没错!”
李敛个头本就小,又是个女人,神情中这股瞧不起人的劲让宗仁心里更是翻腾了起来。
解开裹着环刀的布,宗仁道:“小娘们,哥几个和你言语两声,你却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们不和你讲——”
灯下一条影子闪过,他的话忽而一停,解布的手顿在那,解了一半的刀在灯下泛出青光。
身后众人等了片刻,纷纷偏头去看他,却见宗仁面容如常,颈项上显出一条血线来。鲜血顺着那条血线向下泊泊流淌,流入衣裳里。
他赫然已死。
失了头领,这批打行恶少立时乱了方寸,其中几人生了退意,幸亏有人大喊了一声“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