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在远处有大海,海上有长鲸。有些长鲸会浮到海面呼吸,看着天际初升的朝阳,将海水渲染作金橘色,而在海的尽头有另外一片大陆,大陆上有各色的人,各种奇怪却有趣的文明。
她看过西洋传来的书,她爹爹不像其他人那般古板,从来不拘着她。
她迫切地想要出去看看,想要弄明白山海又是怎么形成的,世上最高的山又要多高,海又有多深。
她想要快一点,快一点出去。等她再长大些,她就不能在学堂和其他人一块儿念书了,她是个姑娘,年纪大了,要待在家里,请女先生教导,之后便要嫁人,不能在像现在这般能整天无拘无束的。
她既想长大,又害怕长大。
离开的契机,是在一个雨天。
学堂里有不少同窗不喜欢她,她生气地睁大了眼,同他理论了一番,不过最终夫子都将她俩责骂了一通,回去的晚上,耶耶就让她去祠堂里跪着。
那天,正下了一场春雨,暗处青苔悄然滋长。
初春的雨,凉意侵人,她冻得唇色发白,仰头看着祠堂里的牌位,和那祠堂中连绵的灯火,听着耳畔断珠似的滴答雨声。
雨雾中,蓦地撑开了一把桐油伞,她看到她爹爹,左足微跛,不疾不徐地穿过雨幕,朝她走来。
“悦行。”她听到他问,“冷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爹爹便弯腰将她抱起来。
她伸手环住他脖颈,靠在爹爹怀中,疲倦地说,“爹爹,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想出去看看,一边出去走,一边学。”
虽然耶耶与婆婆都对她很好,她掰着指头想,吴姨母、高叔父、褚叔父与顾叔父,他们都对她很好,喜儿哥哥也很照顾她,但她不想一辈子被拘在府上,她想出去,出去看看娘亲口中的那个世界。
她爹爹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说,“好。”
但没两日,便不顾耶耶与婆婆的反对,整理好了行装,带着她离开了京城。
她还在离去前,看到他与高叔父吵了一架。
“我将遗玉托付于你,”高叔父嗓音低沉“遗玉却病死在了卫府上,妙有是遗玉的女儿,我无法放心再将她交托于你。”
爹爹的面色霎时便变了,身形竟有些摇摇欲坠,饶是如此,他还是维持了神情的沉静,“妙有是我和她女儿,我自会好好照顾她。”
他们先去了三晋。三晋表里三河,有唐虞遗风,多慷慨悲歌之士。她展开一卷先秦的古文,看那书中的聂政、荆轲与高渐离。“稷下多辩士,齐鲁产圣人”,她与爹爹又去了齐鲁两地,去了仙源,看了泰山。
等长大些,她也懂了那些人情世故,忍不住问她,当初为何愿意听从她那童稚之言,一意孤行将她带出了京城。
她爹爹只笑着回答,“你娘离去前,曾让我日后多带你出来走走。”
她的童年便在舟车中渐渐地度过了,她在江水碧波中,在乌篷船里,点着灯,看着西洋传来的那些书,在哒哒的马蹄声中,在马车里,系着围腰,兴致勃勃地自己捣鼓那些望远镜,将那些小零件散落了一地。
她爹从来未拘束过她半分。
五六岁的时候,她爹爹为她做的竹蜻蜓,已经陈旧了。
她夹着那本海外地理方志,使劲儿一搓,裙摆微扬,站在江畔,看那竹蜻蜓高高飞去,在江风中飘飘荡荡,不知要去往何方。
她爹从船舱中走出来,提着盏灯,莞尔唤道,“妙有,上来用晚膳了。”
晚膳是船家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