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却不代表她不爱美,和大多姑娘一样,她也爱俏。
庭院中铺就的石板在风吹日晒之下,已经破旧得坑坑洼洼,雨水落在石板上,聚了一捧的水。
她身上的嫁衣刚刚垂落在脚背上,不能沾水。
爹爹便弯下腰,让她趴在他脊背上,他左脚虽有些跛,但还是背着她,稳当地跨过了积水。
她环着爹爹的脖颈,低头看去时,突然发现他鬓角其实已经生出了一丝白发。
爹爹这般注重自己的容貌,他不是不老,只是将白发藏在乌发里,小心翼翼地将“岁月”藏了起来。
他还在等着娘归来,他不愿她归来时,见到的已是垂垂老矣的他。她见到的一定是当年那个小菩萨,那个面若好女的小观音。
她收紧了些臂膀。
她已经看不懂爹爹了,甚至连高叔父与吴姨母也看不懂爹爹了。
她爹爹是如此不可理喻,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愿望,就这么活了大半辈子。
出嫁前,雨正好停了。
前来迎亲的庚星和满面通红,不敢细看她,小声说道,“妙妙有我来接你了。”
她看着他,两个人都红了脸。
花檐子到了,茶酒司催促新妇登车。
登车前,她想了想,牵着嫁衣回头看了一眼爹爹。
他就像背着怀孕的她,一步一步走下空山寺的石阶一样,背起了妙有。
看着她登上花檐子,从此与那庚家小郎举案齐眉地过上一辈子。
妙有,是她留给他最后的慈悲与温柔。
他回到屋里,收拾旧衣的时候,正好瞧见了搁在柜子里那两个压箱底的小玉人儿。
一男一女,紧密相缠着。
他好像回到了他和她成亲的当晚。
红烛高烧。
她拿着这两个小玉人儿,坐在帐子里,愣愣地睁着眼看着他,素来冷淡的脸上微微泛红,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无所适从地攥紧了小玉人儿,想要掩饰这通身的尴尬和不自在。
成亲后,妙有果然如她所言,每年都会寻几个日子来看他。
但大多时候,她都与庚星和待在一起,夫妻恩爱,志同道合,两人天南海北的到处跑,有时候在大梁,有时候又乘船出了海。
出海时,更是两三年都见不到一回,偶尔寄来这么一两封信,或是些海外稀奇古怪的新奇小玩意儿。
卫檀生无事的时候,好似回到了老样子,常常倚在榻上,翻阅经书。
前几年,他和妙有去了天竺,天竺佛法早已不存。
他望着妙有,她踮着脚看那波涛滚滚的长河,看那天际烧得熊熊的晚霞。
这世上啊,诸行无常,生生灭灭,没什么能永存,即便佛法也不例外。
这十多年来,他不曾梦到过她。
但有一日,他斜倚着软榻睡着了,经书就搁在膝前。
在帘外潇潇的秋雨中,他终于梦见了她
他梦见了她正坐在水晶帘下梳头,日头高高的,水样的光落在她脸侧,女人看起来有些困倦懒散,鬓角的白玉兰好似翩翩的蝴蝶。
她扬起脸,犹疑了一瞬,还是冲他笑了笑,“檀奴。”
一阵凉风吹入室内,帘幕相撞,晶莹的珠光中,他从梦中惊醒。
榻旁的如豆的灯焰在秋风中摇曳,烛花噼啪一声。
窗外黄叶纷纷堕地,落在霜阶前,夜已经深了。
他剪去了一截灯花,重新拾起滑落在地的佛经,低眉信手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