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的眼似有鬼火:“可是我的车夫得罪了各位?”
鲁书一是能屈能伸之人,当即拱手:“我等追捕一名行刺相爷的逃犯,至此失了踪影,只怕他躲在马车里又对苏公子不利,所以想查看一番,都是误会,误会。”
苏梦枕冷冷道:“既然是误会,你们还留在这里,莫非是想搜查我的马车?”
鲁书一连称不敢:“我等冒犯了苏公子,岂敢先行离去,我等恭送苏公子。”
苏梦枕漠然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告辞,径直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鲁书一等极力想借着掀帘的缝隙看车里有没有人,但时间实在太短,缝隙实在太小,他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不过苏梦枕上车时毫无异样,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不像车里突然藏了一个黑衣人的样子。
车夫瞪了他们一眼,坐在车辕上扬手挥鞭,拉车的骏马应声而动,蹄声嘚嘚,随行诸人簇拥着马车随之离去。
六合青龙无奈,干脆分了两人进酒楼搜索,剩下四人沿着街道追去。
方夏早已自行点了穴道止血,尽管如此,还是滴了两滴血在坐垫上。好在垫子原是暗金色,血迹不是太显眼。她看出这是苏梦枕的座驾,才躲了上来,只是没想到苏梦枕这么快就出来。
苏梦枕上车时,像是完全没有看见车里还有一个大活人似的,顾自往那一坐,摸出手绢,撕心裂肺般咳嗽起来。
方夏静静地等着他咳完,甚至暗中佩服:任何人咳成这样,连活着都需要花费绝大部分精力,可苏梦枕不仅活着,还练成了绝世的刀法,还成就了金风细雨楼这样的事业,他哪里像一个病人,就是一个常人也未必做得到。
过了许久,苏梦枕的咳声渐渐止息。
方夏当即取下黑巾,拱手行礼:“在下方夏,见过苏公子。”
苏梦枕早知车上有人,只不过六合青龙追捕的人,多半是与蔡京作对的正道人士,他自然愿意救上一救、帮上一帮,抬手道:“方少侠不必客气。”
方夏异常诚实地说:“在下并未行刺蔡京,只是与六合青龙有点恩怨。”
苏梦枕眼一翻道:“我管你与谁有恩怨,不用急着撇清干系。”
方夏原意是想表明自己没有那么崇高正义跑去刺杀蔡京,不是什么侠客义士,苏梦枕显然是误以为自己胆小怕事,不敢招惹蔡京,所以忙不迭地否认。她本无意牵扯进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争斗,并不解释,正色道:“大恩不言谢,苏公子救命之恩,容后必报。”说着,深深一稽,行了个大礼。
苏梦枕抬眼看来,目光如同冷电一般:“你错了。”
方夏茫然反问:“我错了?”
苏梦枕一派泰然,正襟危坐,言语却尖刻如刀:“第一,我没有救你,是你自己上来的,我只是不想让人搜查我的马车;第二,我不过是顺路载你一段罢了,等到分路时,你自会离去。所以,我没有救你,你也不必报答。”
方夏读懂了苏梦枕的言下之意:若是同路,不妨同行,道分路歧,各自离开,无需挂念,也不必介怀。他是有招揽之意,但绝不是携恩图报,既非同道,他也不勉强,即使将来有缘再聚,也不用顾念此刻而手下留情。
这是何等的自傲自信,何等的洒脱大度,这才是金风细雨楼之主、红袖第一刀的气派和为人。
她不禁露出敬佩之情,再次郑重地拱了拱手,低声道:“告辞。”一掀帘,闪身而出,静悄悄地落在了路边。
车夫和随行诸人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