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春此时正带着小厮在村民朱丘家中做客。
这朱丘年约三十,早年出门行走过,有些见识,在村中颇有威信。正说到一半,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吁——!”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随即木门被匆匆推开。
正说着话的朱丘抬头往门口望去,见到来人的瞬间立刻眉开眼笑:“哎,杨哥儿怎么这么早放羊回来了?来大哥家吃饭吗?”
杨哥儿?
谢庭春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动抬起头来,面前这人看着比他大点,衣裳破旧,却浆洗得干净,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就是左手腕上一串旧佛珠。高鼻红唇,蜜色皮肤,一双英气勃勃的眼睛和普通大夏人有点儿不同,是金褐色的,镶着密密匝匝的睫毛。
等等。
异色眼睛,一身好皮相,佛珠,“杨哥儿”,长山府出身,幼时放羊为生……
谢庭春神色一肃,眼神中有几抹暗光流动。
“大哥,打搅了,我有要事。”青年只顾着看朱丘,没注意到谢庭春变幻莫测的表情,一双相当有特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重新清明起来,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刚才在路上见到戎国鞑子冲咱们村过来了!快通知大家一声,我们好尽早准备!”
“鞑子?”朱丘吃惊地起身,手上的木盆咣地掉在地上,沾了泥土滚了两滚:“此话当真?大约有多远?”
亓杨沉吟片刻,心里飞快算了一笔账:“约莫……有五十里。”
鞑子的马脚程快,那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等会儿,亓杨。”朱丘踱步两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拧着眉头开口:“这鞑子离咱们村足有五十里,你那老马脚力不行,是怎么抢在他们之前回来的?”
亓杨抿了抿嘴唇,在心里告了声罪。
阿弥陀佛,对不住佛祖,也对不住朱大哥——
——这辈子他的确没见过鞑子。
然而这辈子没有,不代表上辈子没有……
好在这一点亓杨早在快马加鞭赶回的路上便想到了:“朱大哥你知道的,我自小放羊为生,眼力好,戎人擅驯秃鹰,我在路上发现头顶有秃头猎鹰朝咱们村的方向来,便知道鞑子快到了,这才能在他们之前赶回来。”
说到这儿,他又十分恳切地看着朱丘道:“朱大哥,事不宜迟,你在乡亲们面前说得上话,立刻通知全村人进山,或许还能避过这次祸事!”
朱丘面露犹疑之色,亓杨这孩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是个实诚人,可是全村进山也不是小事儿,搞不好折腾了半天,鞑子没来,他还得吃挂落。
听到亓杨的全名后,谢庭春高高提起的心忽然“噗”地落了地。
“朱大哥,我看这位郎君说得在理。”
说完之后他抬头冲亓杨友好一笑,拱手一礼:“学生谢庭春。”
亓杨心里正着急地盘算着如何说服朱丘,却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转过头去,只见那个刚刚正和朱丘大哥交谈的少年施施然站起了身。
此人看面容不过十三四岁,肤色雪白,眉飞入鬓,一张脸上还略有些稚嫩,却已经可以预见日后的俊美,说话时微微抬头,看起来有几分傲气,不像是五原村这水土能养出来的。
读书人?
亓杨微微皱眉,五原村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已经好久没出过读书人了,这后生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他的记忆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