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们一直没有驳斥民间越演越烈的传闻。
也许是不屑吧。
年轻的血腥魔女在十六岁那年终于和图灵家族的人打了一个照面,那是他们和金发紫眼的血腥魔女的第一次照面,也是最后一次。
她中了尼贝尔的奸计,被数十个红衣主教和圣骑士围攻,在逃亡路上狼狈躲进了图灵城堡。
她只想暂时躲躲,吃几瓶药回复一下再离开,没想到却撞见不知为何还没睡的图灵公爵。
和她记忆里相比,他老了,白发苍苍,曾经英俊的脸上爬满皱纹,一股忧愁爬在他皱起的眉间,深得仿佛不曾松开过。
他们在月夜下相遇,他依旧穿着华服,手握权柄,而她的面颊和金发都染着自己的鲜血。
多么狼狈。
多么可怜。
她曾是图灵家族的明珠,后来珠子落到地上,被人狠狠碾进泥土。
光明教会的走狗就在城堡附近徘徊,她已经听见斥候不耐烦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只要他张嘴发出一声叫喊,敌人们马上就会蜂拥而至。
她没有把握再次突围。
她握紧双拳,面对摆在的选择题,杀,还是不杀
他曾沉默地看着尼贝尔把她送上火刑架,也曾把她放于膝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读书。
他给她起名为花字,因为他相信她是一个会令百花绽放的孩子。
他是一个强大的公爵,是一个成功的族长,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是她血脉相连的父亲。
在漫长到仿佛时间凝滞的寂静里,他们隔着一条长廊默默对视着,繁杂富丽的浅金色窗纱在夜风下微微晃动,一轮发红的血月高高挂在夜空,她看不清他眼中的到底是月光,还是泪光。
他嘴唇动了动,她浑身魔力蓄势待发,如同一张拉到满弓的弓箭,就在她即将动手的那一瞬间,他的话低弱地溢出干瘪的嘴唇
“从厨房水缸下的密道走。”
她踌躇片刻,飞身朝厨房赶去,鬼使神差地,她回过头朝他最后望了一眼,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从他眼中缓缓流下的悔恨泪水。
她在厨房里果然找到新修不久的密道,她拖着重伤的身体不停赶路,走出密道的那一刻,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宽阔的天空,而是耀眼的红色。
数也数不清的红衣主教包围了密道出口。
原来一切都是尼贝尔的计策,他故意把她往图灵城堡赶,就是为了一举铲除帝国皇权的两个隐患。
他得逞了。
她看到了他身后一名圣骑士手中的头颅。
一双已经失去光泽的紫眼。
就在不久前,她还看见这双眼中流出的眼泪。
让全身止不住颤抖的悲怮湮没了她。她从紧闭的牙齿缝中品尝到鲜血的铁锈味,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到痛快还是悲伤,只有一点,她分外清楚。
“我以生生世世的轮回起誓,弗仑瑞克尼贝尔,不论你身处何时、何地,是何身份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在她短暂的人生里,只有六年的阳光,此后都是无止尽的绝望和黑暗。
她曾经痛恨这条生命,即使痛恨,她还是遵循野兽的本能,顽强地活着。活着没什么意义,但是她不想背叛为了活下去而奋力挣扎的自己。
如果只有变成野兽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间活着,那就变成野兽。
她抛弃姓名,抛弃善良,在黑暗中奔跑,用利爪撕碎一切可能威胁她的事物。
直到她遇到虞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