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常讲,她美得不像凡间之人。
霍璟对母亲道:“霍璟这个名字,以后便不要用了。”
璟,美玉之光辉,寄托了父王对她美好的期望。
她活不成父王想要的模样,璟字留给她,只是糟蹋。
梳完妆,霍璟慢慢垂眸,道:“叫小玉吧。”
她本就生得极美,又自幼长于王府,才情见识不俗,很快引来不少的王孙公子。
她的日子一点点好过起来,治田地,建宅院,甚至颇为精美的画舫,她也有上一艘。
日子越来越奢靡,母亲便越来越忧心她的未来。
她再怎么是清倌人,可也是倡家,倡家便是下九流,供人玩弄消遣的玩意儿,哪怕这些王孙公子们今日见她生得好,才情高,便来把她捧成万里无一的那一个。
但当一日她年华老去,这些追捧与爱慕的目光便不复存在。
母亲时常劝她,让她在追捧她的那些人里选一个做夫君,纵然做妾,也是终身有了依靠,比一世流落烟花巷的好。
她凭栏而望,手里摇着团扇,笑笑不语。
母亲便是与人做了妾,还是在军中素有威望的霍王爷,霍王爷也委实宠她和母亲,衣服吃食素来是最好的。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父王虽然是王爷,但后宅的事情他也不好多管,王妃时不时拿她母亲作伐子,男人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有着太多的女人的血泪。
小小的她抱着母亲哭,母亲总说没事,说她这样的人嫁给王爷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还要奢求什么呢?
母亲总叫她忍,忍到及笄,忍到出嫁便好了。
母亲还说,她是王爷最宠爱的女儿,纵然生母出身不高,有父王就够了,将来必然能嫁一个如意郎君,快快乐乐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这样的日子都是奢望。
上天最擅长的,便是给了你希望之后,再亲手将希望碾得粉碎。
父王战死沙场,她们母女一样被赶出王府,还被王府的人对外宣称,说是她们给王爷守节,触柱而死,让无数世人感慨,烟花巷出来的女子,竟是刚烈如斯。
多么可笑。
她们一点也不刚烈,她们只想活下去。
这个时代,生于女子便是原罪,生于倡家的女子,更是万世不得翻身的存在,哪怕一朝攀上权贵,青云直上,最后也会因为低贱的身份,重新被人打落云端,陷在泥里。
她命薄如桃花,春尽便凋落,王孙公子的妾室也好,平头百姓的正妻也罢,她都做不了。
人活一世,要有自知之明。
她活得明白,也做得明白,可当遇到李益的那一刻,她还是把一切都抛下了。
李益是个诗人,是一个才华横溢、每句诗、每个词都能写进她心里的年轻诗人。
他诗里的边塞烽火,战乱凄苦,无一不是在写她的生平,读完那些诗,她辗转反复,睁眼到天亮。
她因为那些诗而欣喜雀跃,却也因为那些诗顾影自怜,她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不是妓女与嫖客的钱、色、交易,也不是母亲与父王的以为终身有依。
是那种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行驶了许久,海水与黑幕相接,永远像是永远望不到头,却在一日突然发现,一盏启明星冉冉升起。
穿破黑暗,照在她柔弱单薄的身上。
她想靠近启明星,又怕自己身上的泥污被启明星所厌恶,只能远远地瞧着,放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