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恨撑着双手,重新坐好了,低声抱怨道:“他要是怕我难堪,又何苦把我弄进掖幽庭?”
谁知道高公公总说自己老了老了,耳朵还是好使得很,他只道:“那不是你一心要跑,皇爷又一心要留你。”
“他……”陈恨一噎,再压低了声音,磨了磨后槽牙,“疯皇爷。”
“皇爷再疯,不是为你?”
“行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心要跑的,可我就是……”他缩了缩脖子,“怕死。”
高公公且笑不语,陈恨又愤愤道:“高公公,你不知道今日下午皇爷有多吓人,如果那时候我现切皇爷一刀,他整个人肯定都是黑的,还会咕噜咕噜往外冒黑泡泡的那种。分明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兔崽子,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高公公推了他两下,陈恨捂嘴:“我失言了,我不该把皇爷说是小兔崽子的。”
高公公微微叹气,一只手把他的头发拢起来:“你到底明不明白皇爷是为什么疯的?”
陈恨不觉,信口便道:“‘我是为林妹妹病的。’”
高公公不明就里:“什么?什么林妹妹?”
陈恨一时忘记了,《红楼梦》里的故事在这儿,也就只有李砚与他知道,他便道:“这是个故事,下回我给高公公讲。”
方才高公公将他头上发带拆下来之后,就随手递给了他,这会子要用了,伸手向他要,才看见陈恨手里绞着发带,打了一个一个的死结上去。
高公公气极反笑:“你做什么呢?”
“我……”陈恨手忙脚乱地拆解,又是随口胡诌,“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张先的这句词,在这儿也只有李砚知道。
“好罢。”高公公帮他绑好了头发,无奈叹道,“你若真不想去见皇爷,今晚老奴做主,给你开假,你明日再来。”
躲过一晚是一晚,陈恨也实在是怕了李砚了,得了他这句话,忙不迭就向高公公道谢。
高公公狡黠一笑,低头摆弄发带,悠悠道:“不过皇爷没让你搬到掖幽庭去住,你就住在养居殿偏殿。今晚你不用去见皇爷,说不定皇爷会来找你。”
才是正月十五的天,傍晚时候天上又飘起了小雪。陈恨将目光投向院中积雪,他在想,他能不能再生一回病,暂时避开李砚。
“不许胡想,皇爷让我看着你呢。”
陈恨玩笑道:“高公公还是特务头子?掌控东厂?”
他又反应过来了,这儿没有这种东厂,这也是个只有李砚才知道的东西。
高公公道:“好了,别说胡话了。晚饭还没吃吧?老奴在御膳房还有点面子,带你去吃点东西,你也换换心。”
陈恨再道了一声谢,就直接从栏杆上跳下去了。也才三级石阶,不高,就是他那衣裳大,踩了衣摆,脚下积雪又滑,差点儿就面朝地儿摔了。
高公公实在是无奈:“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总是胡闹。”
陈恨笑道:“高公公,方才我跳下来时,感觉自己像个降落伞。”
为人处世,高公公是宫里最厉害的,但这回,他简直要被陈恨气坏了:“离亭,你别再说旁人听不懂的话了行不?”
陈恨向他道歉,又摸着鼻子笑了笑。
有时候他会觉得庆幸,得亏这儿有李砚在,否则他跟别的人说话,他们一句也听不懂,那岂不是要把人给逼疯?
陈恨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宽容、最善解人意的人,自己明明都这么怕皇爷了吧,却还是能找出他的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