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李漱将手指贴上他下巴的时候，瞬间，辩机就感觉脑后一阵发麻，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手指太凉，还是因为那手指的行动轨迹太有蛊惑人心的味道。
几乎是在瞬间，他心中便溢出一声喟叹。
原来那所谓的认清本心，便是叫他在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中，单独面对他的魔障。
这可能就是金莲台给他的考验。
倘若他能破去魔障，真真正正认清自己，不再整日停留在满心纠结的状态中，或许他的疑惑便能就此解开。
——究竟是要他的佛，还是要他的魔。
而另一头的人此时此刻心中所想，竟然是跟他差不离。
身为堂堂皇家血脉，李漱还是头一次干出这种下作事。
他潜进了玄奘的屋内。
刚到沩山的时候，他已经叫陆天明去探消息去了，知道玄奘住在哪里之后，他稍作犹豫后，便下了如此决定。
因为觉得丢人现眼，他谁也没说，自己偷偷摸了进去，可这也就成了他被困在其中之时，无法脱困的最大障碍。
莫名其妙的就晕过去，再一睁眼，人已经躺在一片黄沙中，头顶是几乎要将皮肤点燃的烈日，他费了好大劲才对自己现如今的状况有个大概的认知。
一路走，一路找，他找不到出路。
到了深夜，跌跌撞撞摸到了一处土台附近，抬眼一看，李漱忍不住笑出声来——
“早听说过佛家幻境幻化的都是心魔，可什么时候这臭和尚倒成了我的心魔？”
“……真是稀奇。”
他闭上眼，深呼吸之后，还是决定上前去一探究竟，可是到了跟前，他觉得，这心魔生的还真是像极了本人。
连那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都和记忆里的人别无二致。
“臭和尚，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手指贴在辩机的下巴上轻轻摩挲着，李漱也是累极，身子一歪，整个人就靠了过去。
辩机一动不动，就像是入定了一般，那双好看的眼睛半睁着，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眼珠，叫人瞧不清他眸中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月色真美，和尚却也能这么好看。
李漱不由得又往前了一步。
可是这风早不停晚不停，偏偏就在这会儿停了下来，没了风声，他就能将自己的呼吸声听得更加清楚。
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那些像是千万蚂蚁爬过的簌簌声，听着像是从远处而来，又像是从脚下。
李漱忽然一僵，脑中来不及想其他，下意识要松手往后退。
可是，晚了。
大漠之中，最让人恐惧的也许不是没有口粮没有水源，而是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流沙，前者是在一天一天耗着人的生命，可后者，却是能在一瞬间，叫人陷入绝望之中。
而他身子就那么忽然一沉，整个人往下陷去，窒息感迅速将他包围。
大漠的夜是真的冷，李漱在往下坠的同时，脑子里不知为何没觉得恐惧，反而是冒出来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想法。
他想，这底下还挺暖和。
他看见一动不动简直就像是石雕一样的辩机终于是动了，就在他忽然往下坠的那个瞬间，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却迅速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整个身子都往前倾，险些被他拽下去。
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时刻，李漱却因为对方那有些狼狈的模样而忍不住笑出声来。
“和尚，你还知道……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