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张氏与李妈妈,展岳叫了声“大嫂”。
“姨娘的病情加重了吗,”四岁的展岳,还不像他长大以后话那么少。他是个有礼貌的孩子,甚至会对张氏与李妈妈微笑,“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张氏与李妈妈对视了眼,李妈妈上前两步,紧紧抓着了小展岳的胳膊:“四爷多心了,傅姨娘没事儿。如今夜黑了,四爷跑过来,老太君知道吗?若是等会起夜时候看不见您,老太君可会着急呢。”
夜色漆黑,小小的展岳脸庞雪白,一对瞳孔尤其亮。他侧头,看了眼李妈妈抓着他的手,小心地对张氏笑了一下,他重复道:“嫂嫂,我可以进去看姨娘吗?”
张氏不言,只有李妈妈说:“四爷怎么不听奴婢劝。奴婢送您去老太君那儿吧。”
小展岳抿了抿唇,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直直地盯着张氏看,他固执地问道:“嫂嫂是不是不让我进去。”
张氏终于开口了,她温柔地说:“四弟这是说什么话,我不过是怕傅姨娘过了病气给你。”
“我不怕。”小展岳的眸子如同是一潭望不到底的死水,他道,“我要进去看她。”
小展岳试图挣脱开李妈妈的钳制,谁知他一动,李妈妈却动地更厉害了。
她两手都死死抓住了小展岳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道:“四爷别犟了。奴婢送您回老夫人那儿,咱们别让老夫人担心。”
展岳抬眸,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赤色。他个子小,脑筋却是极通透地,早已看出来了,张氏和李妈妈这是成心不让他进屋。
就在李妈妈试图拦腰横抱起他的时候,展岳忽然低头,狠狠地咬在了李妈妈右手的虎口上。
用了多大的劲,只有他自己方知。
李妈妈痛声大呼,张氏也被展岳嘴唇边的血给吓到了,再也顾不着傅时渝的事儿,张氏着急忙慌地大声喊了丫鬟来。
待丫鬟赶来的时候,展岳已经松了口。他染了一嘴的血,森白的牙齿上全是鲜血淋漓的腥味儿。
李妈妈的右手几乎废了,她的虎口处被咬得露出了青筋。
与此同时,天不假年,傅时渝的死讯也从里屋传了过来。就在刚才那一时片刻,傅时渝已经去了。
听闻这个消息,展岳的脸上竟无半分血色,在月色和雪色的照耀下,他黑眉乌嘴。他用稚嫩的手指一点点地抹干净了唇边的血,阴气森森的模样,仿佛是从地狱里来的一只小刹鬼。
那是张氏永生也不会忘掉的画面。
周遭是千里冰封,头顶是浩瀚星空。他这样脚步不停,还是无法将这条路走到尽头。
小小的展岳,始终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趁着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展岳又忽然上前一步,狠狠地将张氏一推。地面上积着未扫净的雪,旁边的人根本来不及扶,张氏已经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她想不通,那么小的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她也用不着想通了。
因为下一刻,肚子里传来的痛楚,活生生地将她淹没。
在这个不宁之夜里,贾氏没了头个孙子,张氏掉了她和展泰的第一个孩子,李妈妈失去了活动的右手,展岳再也见不到母亲。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也说不清,是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
此后十几年过去,贾氏离世。展岳在秋闱上大放异彩,被圣上选中了当金吾卫。他一步步地,做到了万人景仰的金吾卫都指挥使。
李妈妈的儿子却因为作奸犯科,被下了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