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枪击现场,为什么又想方设法把自己带到家里?安赫尔觉得他们之间根本不该有关联,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洗干净的小安赫尔简直像壁画里的小天使,一头淡金头发柔软蜷曲,宝石般的蓝眼睛,总是一脸迷茫等待他的下一道指令,乖巧不言。
旧衣服当然穿不成了,小家伙套了一件费利佩的白色t恤,坐在大理石洗手台上,面容冷峻的男人垂眸给他擦头发。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误以为很温馨。
被抱回卧室,小安赫尔已经又困又害怕,眼前全是男人拿枪站在昏惑光线里的侧影。一个念头顽固地扎根——他早晚会杀了我。
他忽然想起母亲生前那几年。母亲是个脾气暴戾的妓|女,白天喝了酒打他,夜里接了客也打他,边打边咒骂,仿佛他是一切灾难的根源。
最矛盾的在于,母亲会教他写字、算数,甚至除了本地的葡萄牙语之外,还会说英语和法语。
没过几年,那女人就因药物过量死了,死的时候像一具木乃伊。
之后照顾他的是塞布丽娜,塞布丽娜也是妓|女,她总是病恹恹的,很消瘦,但对安赫尔很温柔。
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说不清是一场噩梦结束,又或是更残酷的噩梦才开始。
卧室里,属于费利佩的气息更加强烈,它无处不在,时刻提醒安赫尔,你落在了谁的手里。
费利佩拎来一只医疗箱,给安赫尔做基本检查,他似乎什么都会。
安赫尔的右耳受伤了,有出血,并且伴随轻微耳鸣,听觉明显逊于左耳。这是典型的爆炸震伤,费利佩很清楚。
“疼么?”费利佩问。
小安赫尔点点头,那表情,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不说?”费利佩凝目,不解地端详他,“丹尼一定问过你。”
小安赫尔摇摇头。
费利佩弄不懂这小东西究竟在想什么,对他而言也没必要懂,收起东西:“明天去做全面检查。”
他神色间有一丝阴翳,小安赫尔的右耳很可能留下后遗症。
给小安赫尔盖好被子,正要起身去洗澡,小安赫尔忽然问:“你睡在哪?”
好问题。
这里看起来有很多房间,可费利佩淡淡答道:“你旁边。”
小安赫尔在被子里僵成了一块石雕,困意灰飞烟灭。
费利佩并不打算对他多解释,这么做是为了不误杀他。
他曾养过一只猫。
但第一天夜里,猫跳到床上,就被他条件反射抽出枕头下的枪一击射杀。
血淋淋的教训在前,他必须适应安赫尔的存在。
完全适应之前,安赫尔必须比枪离他更近。而出于他们两个人的安全起见,枪不能放在卧室之外。
于是这问题只剩下唯一解。
小安赫尔彻底迷茫了,他不明白费利佩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看起来对自己很好。他知道,这世界上的好都是有代价的,如果一件好事看起来毫无代价,那么它多半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诱饵”。
辗转反侧,胡思乱想得天马行空,可他的世界太小,根本想不出答案。
洗过澡回到卧室,费利佩见他还瞪着大大的蓝眼睛,于是疑惑地问:“睡不着?”
费利佩的黑眸氤氲寒冽光泽,黑发微湿,令他总算多了一丝真实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