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深奥了么?”
“深奥也算不上,理解都能理解,只觉得传统观念被颠覆得厉害,茫然不知所措。”
常天浩点点头表示理解:在中国接受完十二年基础教育,甚至普通大学教育接受完,一般人满脑子都是启蒙主义、理性主义和达尔文进化论,认为人定胜天,是确信“世界不但可以被认识,而且应该被改造”的一元论者,要学新思想会很痛苦。
他叹了口气:“如果只想偶尔了解,那些书随意翻翻就好,真想深入研究会痛苦些,有一整套洗脑逻辑,想听么?”
“听肯定要听,学不学再说……”
“说来话长,我们出去聊吧。”
到了外面走廊,常天浩滔滔不绝道:
“上来先用马克思·韦伯的《以学术为志业》进行disenchantment(怯魅),破除理性万能的想法,当你认为理性万能时,其实质内涵和精神万能、上帝万能、绝对理念万能没什么区别——谁也不比谁高明。
接着上休谟的怀疑论和不可知论——破除认识论万能。
如果有自由主义倾向,那得补一补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体会一下《权力意志》;如果有极权主义倾向,不说补柏林的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至少也得补霍布豪斯的《自由主义》和哈耶克的《通向奴役之路》,缺啥补啥!”
“为什么呢?”
“当观念偏执只理解一端时,世界观和价值观都不完整,就像我以前说的,张嘴批判修正主义,却连修正主义讲啥都不知道,跟着人云亦云有意思么?”
程程点头:“哦!”
“学完这些可以上皮亚杰的建构主义,他主张世界客观存在,但对事物的理解却由个人自己决定,不同的人由于原有经验不同,对同一事物会有不同理解——强求一致既不人道,也不科学。这里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略有差别,你可以体会。
没错,皮亚杰是儿童行为认知学家,他认为儿童尤其是学龄前儿童,尽管不识字,但偶尔会说些寓意深刻、发人深省的道理,这不是因为儿童认识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没被教育进行系统化改造,保留了原生态纯真。
建构主义学完再看哈贝马斯,领会技术理性本身无法解决生活世界价值观问题,充分理解公共领域与沟通理性的必要,接着看萨特的《存在与虚无》,理解不是反思的我思,品味与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差异。”
程程小声道:“这话不是说……”
“教科书管这话叫主观唯心主义,还讽刺王阳明【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那段话,可思想家就这么浅薄?难道不懂在不思考情况下事物依然客观存在的道理?我打个比方,植物人状态下,人还在却已无我——如何说在?一朵花不能被观察到,开与不开、艳与不艳,与实在何干?”
程程点点头,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如果旧观念到这里还没完全消散,那德里达、拉康主张的文本之外无他物的解构主义可以上场了,把所有世界观和价值观打得粉碎。”
女孩子怯生生问:“什么叫文本之外无他物?”
“你学到的知识绝大部分都是实在世界文本化后的结果,你以为和前人是关于思想的交流,实际所有的认知、知识都寄托在文本上,交流通过文本载体实现,没有文本就没有思想,所以交流不是思想的交流,是文本的交流。”常天浩笑道,“你写作文时一定有那种感觉:脑子里明明有宏大场面,但就写不出来,勉强写出来也不是那感觉。”
“有啊……”程程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