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如雷鸣鼓动,几瞬之间周身气血翻腾逆行,差一点就走火入魔,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冷静,他暗自平息心绪,还童之身一旦出事,那可就一辈子回不了原状了。
开门的声响打断了郁衍的思绪。
青年举步迈入,走向床侧的步伐与呼吸同调,冷静,稳重,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不怪郁衍第一眼没认出人来,当时少年被流放天山时不过十岁稚龄,身高勉强才到他胸口位置,而以郁衍现在可悲又可怜的高度,得需要非常努力仰头,才能勉强看清对方的脸色。
难怪了。
难怪当时密室里开启石门的力道,是如此的急迫冲动。
郁衍至今清楚地记得,在确定室内只有小孩时,商应秋强自扼抑下的失望痛楚,让那双冷静自持的眼瞳里几乎烧出火星。
人近了,屋里炉火更热了几分,青年越近,郁衍全身血液越是沸腾,烧得他手脚皆麻,汗从后颈一路淌进领口里,他几乎都能听见自己心跳失控的响动,竟比方才被俘时更为兵荒马乱。
商应秋看小孩脸色僵硬,一双小短腿牢牢贴在床沿边,搁在双膝的拳头攥紧成一团,嘴唇因他的到来微微翕动。
商应秋两手一伸,将小孩抱置腿上,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郁衍略长的衣袖下,其实还藏着三根本已蓄势待发的毒针,何况以现在两人这种姿势、距离,他本有八成把握置商应秋于死地。
商应秋手撑在小孩两侧,他的眼神细细摩挲的从孩童的眉梢、眼角、鼻梁上处一一摩挲而过,端凝得仔仔细细,像个当铺掌眼的,一丝一毫的纰漏都躲不过这双眼的打量。
世上能收缩筋肉将骨骼重叠成五岁孩童大小的,只有一个办法,缩骨。
但缩骨毕竟是用内力缩小了骨与骨间隙,肌肉、筋膜都与常人不同,上手一摸就知道,登峰造极的,至多也不过能维持一盏茶时间。
“论辈分,你应当称我一声哥哥,不过我想,他应该从未对你提起过我,对么?”
“…………”
“十年前,不周宫也曾是我的家。”
“只是,我是被驱逐出这儿的。”
郁衍没作声,他背后早渗满了冷汗,但面上还是维持住无辜的沉默,况且比起询问,青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无需他做出答复。
没错,按辈分商应秋是他收的义子,还是正正经经,三跪九叩过的那种。
修炼绝顶功法,总需要付出些常人难以忍受的条件。
他所修的八荒独尊功乃属纯阳功法,需维持童子身,注定无依无靠无后代子孙,为百年后不至于在阴曹地府节俭度日,郁衍曾一时兴起,收了不少干儿子,准备打造成武艺个性俱佳,能为自己养老送终的孝子贤孙。
眼前的青年,就是那窝小子中的一个。
郁衍自己都有些记不清当初会收这小子的原因,反正救个人,与救条狗在他眼里没有本质的区别,多给一口饭的事。他印象中,这小子平日不吭不响,安静似影,可谓毫无存在感,但后因犯了门规,重伤了他最讨他欢心的干儿子,而被罚流放天山别宫。
之后再无音讯,又是如何拜到武尊门下,有何际遇,怕是连号称对江湖事无所不知的百晓生都说不清楚。
彼时,谁能料到小子能有登顶武林的一天?
回金陵行水路最快,河流声静淌在耳边,兴奋了一整日的侠士们终于舍得去睡了,但胜利后的喜庆还像汤沫子浮在空气里浮荡,轻易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