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一门之主,少年成名,也曾叱咤风云过,如今却要接受稚童的安慰,这些童言童语犹如鞭子,打得他身为大人的自尊心荡然无存,全面剥落。
丢脸的滋味,竟是如此痛彻心扉。
没想到,这学堂竟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酒香还怕巷子深,如今各大门派为让子弟尽早在前辈面前混个眼熟,每年都会选优秀的子弟来武林盟小住三月,一是为拉进彼此感情,其二,也是存了要暗中攀比的意思,是下一辈争奇斗艳各领风骚的地方。
只要有心,哪都能是江湖。
像华公子,人家算数怎能不好,他说自己还在娘胎时,每日就有几个夫子开蒙,隔着层肚皮从诗经听到六库全书,脚没沾地就开始未雨绸缪,哪怕来了武林盟,也有专门的先生督课,而反观自己的不周宫——
方圆十里,不,百里,可能也不止,连个举人都见不着一个,宫里的私塾,也只是教教弟子识点大字,不至于看错书信就已足够,扫雪堂里人人都会背的九章算术,他根本闻所未闻。
几日相处,这班里几乎人人都有能拿得出手的小本事,有的琴艺不错,有的下棋了得,有的会讲好几种外族语——
而自己擅长的,是六十六种让人死无对证的手法。
商应秋在送他去学堂前,曾对外放话,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当时厅里上至几个堂主,下到跑腿弟子,可都是犹言在耳,历历在目……若自己真跟不上进度,成为垫底,那岂不是扇自己耳光么。
思及此,他掩下要将青年碎尸万段的冲动,状若无意地看过去。
如今青玄道长已回来,每日课后雨打不动的布置了问题让学生回去思考,那书中内容,他字字都认识,但凑成一句,就不知其解,完全云里雾里了。
“喂!喂!!”不得已,他硬邦邦冲对面喊一声。
商应秋睡前有练字的习惯,一灯下,占满墨水的狼毫一笔而下,如走龙蛇,他对那声喂不作回应,直到悬针收笔,方抬起头:“暮春,这个房里,没有姓喂名喂的人。”
“你——”
“教礼仪的夫子应该教过,在称呼别人时,应该用什么,是用喂这个字眼么?”
“……”
商应秋见小孩腮帮颤动,脚生根似的一动不动,是撞了南墙也绝吭声的倔强,便主动蹲下身,看到那卷被摧残得很不成样子的功课簿,心如明镜。
“这是明日的功课?需要哥哥帮忙看看么?”
郁衍嘴唇一下抿紧了,将卷着的册子抓得更紧几分,藏至身后:“谁要你看,少自作多情了。”
商应秋赏罚分明,伸手顺了把小孩脑袋上凭白翘起的乌发,当做夸赞。
“几日不见,都学会用成语了,看来青玄道长果然教学有方。”
“你——!”
在不周宫,郁衍虽不苛待下属,但早已习惯颐指气使的态度,有时甚至不用说话,有的是人愿意去揣摩他的表情,在他眼里,商应秋不过是一时得意的后起之秀,仍是他记忆里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小泥崽子,什么都不是,还配不上他的一声请。
要他服这个软,不可能。
现在的年轻人,会点雕虫小技就好为人师,四处嘚瑟,等有朝一日他卷土重来,他会教教对方“死”字有多少种写法!
小剧场:
干爹:我也曾叱咤风云——
盟主:念错字了,干爹,你那句“叱咤风云”的咤字,念zha,非c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