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前夕,费恩按照惯例最后一次给沈如磐做风险提示:“我们之前做的体外标本测试,只是在动物和尸体上进行的模拟测试,你是第一例人体临床试验。”
“不论是切除椎间盘,还是移入假体、用钢钉绳索做加固,全部步骤都有可能伤害到你的血管和神经,继而损伤运动功能。”费恩在纸上画了个示意图,确定她全都听懂才说,“你是职业运动员,如果不能接受这种结果,现在改变心意还来得及。”
沈如磐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怎么可能放弃,摇头说不。
“那么,你是否需要亲友陪同做手术”
“没这个必要。”
“我建议最好请一位亲友陪同。尽管我们做过严格的测试,但是手术风险仍然存在,万一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那位亲友便是紧急联系人。”
费恩的提议客观理性,沈如磐出奇地沉默,许久后道:“我查过德国的法律,知道如果患者处在生命垂危的状态并且失去判断能力,医院无需亲友签字便可自行救人。我觉得我不至于那么不幸,假如真的不幸——”
她顿了顿,平静地交待,“请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也许是住院部的气氛沉闷压抑,再加上费恩的话稍稍搅乱了意志,沈如磐晚上失眠了。
眼下凌晨1点,换成中国时间,刚刚八点。
她点开手机里的即时通讯工具——她很久不登录,几乎快要忘记密码。
不一会儿,手机滴滴答答作响,消息多得数不清,大部分来自联系人“母亲”。
她直接忽略。
还有很多消息来自联系人“陆楠”。她面露犹豫,还是点开阅读。
“我找了你很多次,你不在家,电话也关机。”
“我知道你心中憋着委屈,但请不要一声不吭地离开。”
“你已经离开了吗你究竟去了哪里我们搭档十二年,感情深厚,为什么你在走之前就是不肯见我一面”
……
虽是文字,沈如磐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对方满满的牵挂。她读完全部的消息,心里越发说不出的压抑,迟疑一会,终究还是把她的近况写成文字,发送出去。
没有收到回复。
她感到失望,轻轻浅浅叹了口气。就在这时铃声大作,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陆楠。
她按下接听键,久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遥远的质感,重重吐出她的名字:“如磐”
沈如磐长期滞留在异国他乡,最大的感受莫过于孤单和烦闷。这声呼唤勾起一丝心酸,可她表面上只是不着痕迹地“嗯”了声。
“原来你在柏林。”电话里陆楠吐出这句便陷入沉默,仿佛千言万语汇聚在一起,他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他问:“我仔细读了几遍你发来的消息。手术看上去很特殊,万一失败怎么办”/>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踩到了沈如磐的痛点。
她生气了,脱口道:“这就是我不愿和国内保持联系的原因。所有人,包括你,要么觉得‘不可能’,要么觉得‘会失败’。陆楠,你以前和我搭档比赛时,面对再强劲的对手也从不认输,如今你却用最悲观的态度预测我!”
“这不是悲观,而是心疼。正是因为我们以前从不轻易认输,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把自己折腾得很辛苦。”
陆楠的反驳完全出乎沈如磐的意料,她张了张口,语塞。